星期五 第二十二章

傑佛瑞很容易就找到阿胥登街六三三號。那間房子快要倒塌了,面積不超過一公尺見方,材質用的是空心水泥煤灰磚。窗戶似乎是後來才加裝上去的,而且每一個的尺寸都不一樣大。前廊有座窯爐,旁邊堆積了好幾疊紙和雜志,看來八成是弄來點燃爐火用的。

他打量了一下這間房子,行動上刻意表現得漫不經心。穿西裝打領帶,開著白色的林肯豪華轎車,這樣的形象並不像平常的傑佛瑞,也和周遭環境很不搭調。關於阿胥登街,起碼在傑克·萊特所住的區段是一片荒涼破敗。這附近大部分的房子都被木板加以覆蓋,黃色的布告牌上面寫著警語說它們已被充公。這些房子的院子裏塞滿了汙穢不堪的廢棄物,小孩子都在那裏玩耍,而他們的雙親卻不見人影。這地方有股味道,原因並不盡然來自於地下汙水,有些是要拜這些家庭丟棄之物所賜。傑佛瑞想起曾開車經過麥迪遜郊區的市立垃圾處理場。天氣好的時候,即使處於順風方向,仍可以聞到腐爛的垃圾臭味。就算關上窗戶再開空調也是枉然。

傑佛瑞走近房子時吸了幾口氣,希望能借此適應這股味道。網孔密實的紗窗門上,有一道掛鎖緊扣著門框。真正的大門上面有三個故障的門栓和一個門鎖,那個門鎖看似需要一片拼圖而非一支鑰匙才能打開。傑克·萊特大半生都待在監獄裏頭。顯然這個男人很需要隱私權。趨近某面窗戶之前,傑佛瑞先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又是裝有鐵絲網的窗戶和不好應付的鎖扣,不過外框倒是老舊,很容易就可以撬破。才用力推了兩三下,整個窗框就移了位。傑佛瑞又張望了片刻,才把窗戶連同外框全部取下來,然後爬入屋內。

客廳黑壓壓一片又臟兮兮的,到處都堆滿了垃圾和報紙。地板上有張橙色的躺椅和滴落的黑色汙漬。傑佛瑞分不出來那是煙草汁還是某種體液。他只知道室內彌漫著一股強烈的氣味,那是汗味和消毒藥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客廳墻壁的頂端鑲了有如裝飾用的滾邊,只不過那些圖案全是各式各樣的十字架。它們的尺寸大小不一,有的是從糖果自動販賣機那裏弄來的,有的至少長達十吋。它們都被釘在墻上,邊邊相連而且一個緊接著一個,結果連成沒有中斷的條紋。墻上的海報也延續了耶穌的主題——它們像是從某問主日學校的教室裏拿來的——每一張都有耶穌和祂的門徒。在某張海報中,祂抱著一只羔羊。在另一張海報中,祂雙手攤開,露出掌心的傷口。

看到眼前這副景象,傑佛瑞覺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他伸手往槍摸去,一邊解開槍套的扣帶,一邊走向房子的正前方以確認無人靠近車道。

在廚房裏頭,看起來肮臟又凝結著汙垢的盤子疊在水槽中。地板踩起來黏答答的,除了水之外,整個空間還因別的東西而起濕氣。臥室也差不多如此,一股像是麝香的氣味揮之不去,宛若拿著一條濕面巾貼在傑佛瑞臉上似的。床墊汙點斑斑,而在這上面的墻壁上貼著一張耶穌基督的大型海報,畫中的祂頭後方有圈光環。和客廳的那張海報一樣,這張裏面的耶穌也是雙掌向外一攤,露出祂手心的傷口給人家看。十字架所象征的苦難圖形,仍環繞著臥室的周邊延續下去,但是這裏的十字架尺寸比較大。站在床上的傑佛瑞,仿佛可以看到某個人——八成就是萊特吧——用紅色的油漆誇大耶穌的傷口,讓鮮血沿著祂的身軀滴落,同時也將戴在祂頭頂上的荊冠誇張化。傑佛瑞所見的每個耶穌雙眼都被畫上黑色的X。仿佛是萊特不想讓祂的眼睛可以直視他。萊特這麽做是想要隱藏什麽呢?傑佛瑞想要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傑佛瑞跨下床。他仔細查看了一些雜志,不過在觸碰任何東西之前,他花了些時間從口袋掏出橡膠手套戴上。這些雜志泰半都是《時人》和《生活》的過期刊物。臥室的洗手間裏面,色情書刊從地上一直堆高到天花板。色情片女星巨乳寶貝就坐在「正義紅發女」旁邊。傑佛瑞想到了莎拉,突然一時感到喉嚨哽咽。

傑佛瑞伸腳把床墊踢開。一把Sig Sauer九厘米手槍正擺在床架上。這支槍械看起來很新,而且保養得很好。住在這樣的地方,只有白癡才會睡覺時手邊沒放把槍。傑佛瑞把床墊推回原位時不禁笑了。這個發現日後可以幫助他安然脫身。

打開櫥櫃會有何發現,其實傑佛瑞一點也沒料到。大概是更多的色情刊物吧。也許會找到另一把槍,或是某種臨時湊合而成的武器。結果最上面的兩層抽屜裏卻裝滿女性內衣,但不是正常該有的內衣,不是傑佛瑞希望能在莎拉身上看到的那種性感絲質內衣。那裏面放的是女用連衫襯褲和皮帶,以及臀邊繡有蝴蝶結的法式短襯褲。而且它們的尺碼都大得不像話,大到連男人都穿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