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錄(第2/2頁)

結果它就這樣被毀了。我知道是維克多幹的,他從碗底的凹槽下手,將碗打成碎片,如今變成了一堆亮晶晶的垃圾。碗的側邊碎裂,變成不平均的大塊碎片,每一片上面都有深深的刮痕(也許是用石頭刮的),像出自外行人之手的粗糙飾紋。碎片底下有一張字體醜陋的紙條,是用我的信紙寫的:“哎喲!”

我有點站不穩,瞪著那個碗看了好幾分鐘,耳裏傳來對這一切毫不在乎的嘀嗒鐘響。然後,我轉身沿著走廊走向樓梯,又停下來,不知道為什麽等待著,然後上樓來到他的房間。到了門口,我從半開的門往裏看,凝視呼吸起伏的維克多。那個周末,威廉到朋友家過夜去了,維克多睡在他的床上(維克多深信他的床比較好)。我看了很久。他仰躺著,雙臂擺在頭上,睡衣下擺的扣子沒扣,露出一片黝黑光滑的肌膚,還有凸出的可笑肚臍。哦,維克多,我心想,我該拿你怎麽辦?

我走進房裏,把門關上。百葉窗是打開的,我可以看見月亮出現在窗子角落,暗黃的月光穿透窗簾灑進室內。我坐在威廉床上,維克多的腳在我身邊,許多念頭依序浮現腦海,但如今我沒辦法說清楚,在當時也無法用言語表達;千頭萬緒宛如黑色的洪流怒濤,像是有許多零散肢體被卷了進去,痛苦號叫,仿佛噩夢裏的場景。

我站起來,拿起維克多床上的枕頭,再度坐下。大概有幾分鐘的時間,我始終把枕頭擺在大腿上,看著他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我又想起在機場與他相遇的往事,他身上到處是流膿的傷口,虛弱且疲倦到無法哭泣。我注意到他腳踝上方有一個模糊的鐮刀狀疤痕。疤痕是白的,在黝黑的皮膚上好像散發著微光,宛如卡通人物的微笑,突然間我為他感到非常悲傷,情緒激動。我幫他輕輕搓揉腳踝,用拇指與食指撫摩,他在睡夢中動了一下,露出微笑,輕輕嘆了一口氣。

然後我趴到他身上,用枕頭蓋住他的嘴巴。他看見我在他身上,炯炯有神的雙眼露出兇光,等到我拉下他的長褲後,他又露出困惑與害怕的眼神。盡管被捂住了口鼻,但我仍能聽見他在大叫,只是聲音聽來非常遙遠,像漸漸消逝的模糊回音。

“噓——”我跟他說,“不會有事的。”然後用另一只手輕拍他的臉,就像我有時跟嬰兒講話那樣輕聲低語。他在底下掙紮,試著抓我的臉,但我比較強壯,也比較重,即便用一只手抓住他的雙臂,將兩只手肘的內側壓住,還是能用一只腿的膝蓋把他的雙腿分開。

我用力侵犯了他,我實在無法確切描述那種輕松、饑渴與純粹快樂的感覺,我再度感受到那一陣又一陣的甜美怒意。荒謬的是,我居然在他耳邊低語:“你把我的碗打破了。我弟弟給我的那個碗。你這個畜生。你這個小妖怪。跟動物一樣的家夥。”我隱約聽見他的呻吟聲,然後更用力推進,他發出小小的尖銳叫聲。真不知道他的感覺是否跟我一樣,我整個人好像神魂顛倒,身體輕飄飄的,凜冽的冷風吹進了我可憐肮臟的身體上的每個孔洞,把不幹凈的東西帶走清空,在夜空中化為烏有。

過去多年來,我跟許多男孩在一起過,說來也沒什麽好丟臉的,其中有幾個是我自己的小孩:包括俊美的蓋伊,他那長長的睫毛和鬈發都是皮膚的那種古銅色;泰倫斯手長腳長,身上布滿了痣,像墨漬一樣;穆伊瓦是我的第一個小孩,就許多方面而言,我最喜歡的也是他。我愛這些男孩,愛他們的俊美,也愛他們的認命屈從,讓我有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他們很可愛,而我是懂得欣賞他們可愛之處的男人,讓他們知道那是他們的天賦,把自己獻給別人的天賦。但我未曾遇到像維克多這樣讓我如此生氣、義憤填膺、愛恨夾雜的男孩。他一直在掙紮,即便隔夜我去找他時也一樣,還有第三天夜裏,以及接下來的許多夜裏。我總是低聲跟他說我會處罰他,好好揍他一頓,逼他循規蹈矩。完事後,等到筋疲力盡的我趴在他身上,我發現自己會跟他說一些情話,說我有多渴望他,也做了一些未曾許過的承諾,因為流淚的聲音聽來總是多愁善感。所以後來,當他指控我時,我非常震驚。我是愛他的,我不計較他做的那一切。在審判過程中,我說我給他的一切跟我給其他孩子的一樣多:金錢、家庭與教育。但實際上,我心裏的想法是:我給他的勝過我給其他人的一切。我把我一直渴望付出的都給了他。月光灑在威廉的床上,維克多在我的底下蠕動著,我知道他一直在撩撥什麽,那一晚我就如了他的願,毫不猶豫。在天色將亮、離開房間前,我對他低語:“維,”枕頭仍蓋在他的嘴巴上,他不得不聽我說,“我愛你。我把我的心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