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伯蒂的遠征 第十一章 象棋

和阿卡提諾斯·孟斯克玩象棋,我通常都是輸家。說不定哪天我會被帶到某個最高裁決者面前,說我陪叛亂分子下棋,是犯了叛國大罪。那我可沒什麽好為自己辯護的,最多只能實打實地說,自己輸的時候比贏的時候多。我倆下棋時,孟斯克喜歡時不時地在我面前放點誘餌,我常常輕易上鉤。直到在他布置的圈套中被弄得焦頭爛額時,才識破他的詭計,可惜晚了,已經無法挽回敗局了。

人類與澤格族交戰的整個過程和我玩象棋差不多,由一系列失敗組成,局部戰鬥一次比一次更讓人傷腦筋。每次都搞不清楚情況,總要晚一步才得知澤格族已經潛入某個星球,總要等蔓生的菌叢爬到家門口,或者普羅托斯族雷神般的飛船經過超時空躍遷突然飛臨我們頭頂時,我們才拉響澤格族入侵的警報。而這時,怎麽補救都來不及啦。

我們自以為可以逃脫輸得精光的結局。我們中的一些人,包括孟斯克自己,總認為有能力控制局勢。但事實上,我們都不過是這場大規模象棋遊戲中的小卒子罷了。

不,說是小卒子還不夠準確。更像是多米諾骨牌。一張張骨牌依次翻倒,一個人接著一個人,一個行星接著一個行星,一直倒向所有骨牌中最大的那一塊。那塊骨牌叫塔索尼斯。

——利伯蒂的自述

“過去,人們常把戰爭與象棋相提並論。”阿卡提諾斯·孟斯克說,挪動棋盤上的馬,同時威脅邁克的王後和象。

“好棋。對你來說,象棋和戰爭,這兩樣遊戲都玩得很在行啊。”邁克說,移動王後,吃掉孟斯克的車。

“但是現在,我發現這種類比已經不準確了。”恐怖分子說著話,手下的馬吃去邁克的象,“順便說一下,將死了,你瞧。”

邁克眨巴著眼盯住棋盤。幾秒鐘之前,他還摸不透對手行棋的意圖,而此刻,孟斯克的所有策略都在棋盤上擺得清清楚楚。記者懊悔不叠,一邊責怪自己不長心眼,一邊探手過去拿他的白蘭地酒杯。他們身後,網絡調頻廣播裏,正播放著迷人的老歌。裝滿煙頭的煙灰缸放在棋盤邊上,全是邁克扔的,它們散發出輕微的類似貓尿的氣味。

他們在亥伯龍號飛船上,飛船隱藏在安提卡主星一個隱蔽的機庫裏。杜克去將當地起義軍收編到自己部下,雷納跟著一同去了,免得杜克把事情搞得一團糟。邁克不知道凱麗甘跑哪兒去了,不過這倒是凱麗甘的一貫風格。

“象棋不像戰爭?”邁克問。

“從前,也許兩者很相似。”孟斯克說,“退回到過去,古老的地球上。兩個旗鼓相當的對手,擁有實力均衡的軍隊,遵守同樣的規則,然後展開對壘。”

“現如今可沒有這樣的事。”邁克說。

“不可能再有啦。”恐怖分子說,然後提高聲調,開始發表高論,“首先,對壘雙方不是旗鼓相當。特蘭聯邦擁有啟示錄級的末日核彈,而我們這邊卻沒有。聯邦打出這種牌,把柯哈Ⅳ星燒成一顆懸在太空中的黑糊糊的晶體球,很難把這種情況叫做公平對壘。反過來也一樣,我們零星的反抗,最初看來好像不起眼,人力財力都匱乏,但每爆發一次新的起義,聯邦在戰爭中就會被削弱一點。聯邦越來越衰老而虛弱,最後發力一推,它就會徹底坍塌。你在象棋中可看不到這種情況。”

“其次,”孟斯克越說越來勁,“是武力的均衡。以導彈為例,在我父親生活的時代,它還是一種極具威懾力的武器,但和現在的武器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武器不斷發展——核兵器,心靈感應術,現在連澤格族都被聯邦利用來作為武器。”

“這不難想像,戰爭當然會推動武器的發展。”

“是的,很少例外。大多數人都知道矛與盾的理論:交戰雙方一邊用矛攻擊,一邊用盾防守。這就刺激產生更鋒利的矛和更堅固的盾。推動槍和盾牌不斷翻新。事實上,槍的進化催生了化學和計算機武器,進而導致精神感應術應用於戰爭,再進一步激發智能導向武器的出現。戰爭的壓力迫使軍事技術加速發展,但從來不是課堂上講的那種有規律的直線反映,戰爭具有非線性性質。”

“與報紙上說的也完全不同。”邁克補充道。

孟斯克微笑了一下,“第三,戰場規則。象棋棋盤八排八列,六十四個格子,是有限的,所有戰鬥都超不出這個小世界去。沒有第九排或第九列。不會出現一隊綠棋,突然跑到棋盤上去攻擊黑棋或白棋。兵不會突然變成象。”

“兵可以通過升格變成王後。”邁克插話道。

“但是兵的升格要遵守規則,它必須在對方的攻擊下越過它自己前面的每一個空格,才能按規則變化。它不能隨心所欲,突然變成一個王後。不,象棋一點不像戰爭,這是我玩象棋的理由之一。與真實的生活相比,這個遊戲太簡單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