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別離(第2/12頁)

門關上了,屋子裏立刻安靜下來。葉青衫翻看著報紙,心裏卻想著上午要趕寫的稿件。世界在窗外喧鬧著,風掀動著窗簾。過了一會兒他伸著懶腰起床,準備去上班。臨到要出門時卻始終覺得似乎有什麽事情沒有做,在屋子裏晃來晃去才想起是林小菲叫自己吃早飯的事。葉青衫不禁一笑,他當單身貴族時曾經長達十年沒有吃過早飯,但這種根深蒂固的習慣居然被林小菲硬生生給改過來了。在三年前剛剛成家的幾個月裏他幾乎每天都要半強制性地完成早餐定量,現在他就算想不吃早餐也不行了—已經慣壞了的腸胃根本就不答應。

葉青衫走進飯廳,餐桌上有一只幹凈的空碗,旁邊是一袋剪開了口子的營養麥片和兩個煮雞蛋。葉青衫打開桌下的開水瓶,溫暖的熱氣冒了出來。

電話鈴響了。

(三)

“我是葉青衫。請問你們通知我來有什麽事?”葉青衫環視著眼前這間大屋子,由於趕路他有些喘。這時他看見老麥走了過來。

“是我叫人通知你來的。”老麥還跟幾年前一樣,沒什麽變化,只是眼鏡的度數似乎加深了些。“到我辦公室談吧。有點小事。”

葉青衫剛進門便看到了滿天的星星—那是老麥的書生之拳的力量。“你這個狗雜種王八蛋。”老麥粗俗地罵道,白凈的臉龐變得扭曲,“是你害了林小菲。”

“小菲出了什麽事?”葉青衫顧不得還手,他預感到出事了。

“你還裝糊塗。”老麥雙眼瞪得很大,“林小菲上次在我這兒做了一個檢查,她感染了HIV,就是艾滋病!”

葉青衫看不出老麥有開玩笑的意思,一時間他簡直蒙了。“HIV,小菲感染了HIV,這怎麽可能?”他求助地看著老麥,期待對方突然露出捉弄的笑臉來。但是他失望了。

“按規定病人應該首先知道自己的病情。”老麥說,“但是我沒勇氣告訴她。如果你有這個勇氣的話倒可以試試。”老麥仇恨地瞪著葉青衫,“你有什麽可說的。”

“說……什麽……”葉青衫語無倫次地重復著幾個無意義的音節,過了一會兒他稍稍鎮定了些。“我現在應該怎麽辦?”他問。

老麥伸出戴有手套的雙手說:“知道我為什麽必須戴上手套才敢揍你嗎?你是病人的丈夫,極有可能也感染上了HIV。你現在必須做檢查。”老麥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查過林小菲以前的病歷,她從未有過輸血史。我認定就是你把HIV傳給林小菲的。我認定。”老麥仿佛失去了控制地大吼道。

葉青衫的檢驗報告出來了。老麥拿著報告單一語不發,臉上是古怪的神情。葉青衫坐在老麥對面的凳子上,不知道什麽樣的命運在等他。他突然覺得自己做這個檢驗根本是沒有意義的行為。老麥說得對,小菲感染了HIV,除了是自己傳染給她的難道還會有別的原因嗎?葉青衫有些無奈地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輕輕嘆出口氣。只能是那次了,就那一次……

“先生我們別唱了。你看他們幾個都上樓去了。”圓臉小姐猩紅的嘴幾乎碰著葉青衫的臉,一股熱氣在他的耳邊掃來掃去。面前的桌子上擺著空的啤酒瓶和亂七八糟的小食,電視裏有一大群人熱烈地晃來晃去,有一個穿白衣服的人正拼命嘶吼著。

葉青衫的頭暈乎乎的,記憶中他從沒喝過像今天這麽多的酒,也許是今天太高興了。沒想到第一次出來拉廣告就遇上老同學正好在對方單位裏管事,結果輕輕松松就談成了。當然,在接下來的酒宴上葉青衫也就多喝了幾杯。在葉青衫的記憶裏自己是不勝酒量的,記得十歲的時候他偷了大人的酒來喝,結果一杯下肚便暈乎乎的,不敢再飲。此後一直到十來年後在大學裏他才喝了生平第二杯酒,結果又是暈乎乎的,從此葉青衫便滴酒不沾了。今天他一上桌便大義凜然地說自己一定舍命陪君子,然後便仰脖子倒下一杯酒說:“好了,我已經說到做到了。”桌上的人全起哄說不算不算,但葉青衫堅決不再端杯。這時老同學說了句我敬你一杯,一杯就行。葉青衫推了半天終於拗不過喝了,頭還是一陣陣的暈。這下算是開了頭,葉青衫便見到一只只酒杯仿佛風車般在自己眼前輪番上場。幾圈下來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頭暈,他每喝下一杯酒都指著太陽穴的位置說一聲,我不能再喝了。但是風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頭暈,暈得厲害,我說過我不會喝酒的。”葉青衫又說了一句,然後又是一杯酒。桌子上已經有些亂了,一些人開始頻頻地起身上洗手間。老同學眼睛已經紅了,他有些驚奇地看著穩如泰山的葉青衫。

“你光是頭暈嗎?”他問。葉青衫想了想,然後點頭。“原來你光頭暈。”老同學玩著手裏的杯子,但是沒有敬酒的意思。“我們找地方玩玩吧。”老同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