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8頁)

對那個滿手鮮血的兇手來說,這已經是非常寬容的處置了,但先祖嘆息道:“不必這樣吧。我已經老了,精力不濟,即使當一個名義上的統帥也難以勝任。我想最好的辦法是不要揭露真相,讓土不倫繼續充當先祖這個角色,這樣可避免一些無謂的風波。至於我,已經該準備到天堂的行程了。”

姜元善從感情上難以接受這樣的安排:放棄妻兒的血仇,讓這個滿手鮮血的家夥人模狗樣地霸在祭壇上,繼續接受人類的膜拜。但沒有辦法,先祖說的確實是最佳方案。為了盡快促成此事,就要避免節外生枝。如果揭露真相,人類社會中肯定會掀起仇恨的海嘯。當然最終平息它是沒問題的,只是要大大耽誤正事。

先祖補充道:“想讓土不倫對死者懺悔當然可以,私下裏進行吧。我知道你不會在乎形式。”

土不倫淡漠地直視著姜元善,分明是說,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恩戈人的利益,於心無愧。如果你非要對我來點什麽折磨才能出氣,那就請便吧。姜元善長嘆一聲,下了狠心。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還是辦正事要緊。

他冷笑著說:“好吧,那就讓這家夥繼續坐在神壇上吧。土不倫,希望你今後的作為能夠符合你僭越的身份,別演砸了。”

“我會盡力演好這個角色。執政長可以放心。”

一個月後,以赫斯多姆為召集人,召開了執政團特別會義。執政團來了一次大換血,赫斯多姆、莊敏等舊執政全部辭職,重新遴選了六個年輕人,六十五歲(生理年齡)的姜元善被再次推舉為執政長。新執政團仍包含兩名女性,其中一位是姜猛子的未亡人林風徐來。聯合國秘書長恩古貝留任。

2

新老執政團作完交接後,赫斯多姆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秘書羅切爾正等著他。“丹尼,辦公室我已經清理完了,你的私人物品已經全部送到你的私人飛機上。我想我們該同這兒說再見了。我猜你——和我一樣——巴不得早點兒離開這兒。”

赫斯多姆擁抱了他,“謝謝你這幾十年的工作。今後怎麽打算?我會盡力為你做出安排。”

“啊,用不著,我的心已經飛回得克薩斯老家了。我的人生正劇已經拉上大幕,以後只剩下點休閑節目了。”

赫斯多姆嘆息一聲,“是啊,我的人生大幕也已經拉上了。可惜在這一生中,我扮演的都只是一個醜角,寬容點講也是個失敗者,是個優柔寡斷、反復無常的可憐蟲。”

羅切爾定定地看著他,緩緩搖頭,“不,你做的一切都無愧於心。丹尼,我一點兒都不後悔做你的秘書。”

赫斯多姆喉中發哽,“謝謝。”

“你有什麽打算,也要回家嗎?”

“不。我還要去中國一趟,我在那兒有一件未了之事。”

“好的,辦完後盡早回家吧,夫人和孩子們肯定都在盼著你哪。”

兩人在辦公室門前再次擁別。

赫斯多姆獨自一人開始了他最後的行程。他乘飛機來到中國,找到中原的姜營,即姜元善的老家,嚴小晨的骨灰就撒在那兒的一條小河裏,河邊還有布德裏斯、姜猛子等十四個人的墳塋。近三十年來,他多半時間是在中國工作,會一些簡單的日常用語,足以應付這趟行程。等他找到那條小河時,夜幕已經完全降臨,河邊沒有一個人,所以他無法找到那一排墳塋。他也沒有刻意去找。嚴的骨灰已經順著河水流進了漢水,流進了長江,流進了大海,其實在哪兒都可以憑吊的。

在河邊,他隨便找了一處坐下,在殘月冷星的陪伴下,默默注視著緩緩流淌的河水,梳理著自己的一生。

羅切爾說他的一生行事無愧於心,這話說得不錯。他人生中的幾個重大決定,都是在理智與感情的搏殺中做出來的,冷酷的理智撞擊溫暖的良心,而且最終常常是後者取勝。他的人生決定確實無愧於自己的良心。嚴小晨比他更強。那位女性有一顆堅強的仁者之心,她一向用仁心指導自己的行為,而且從來沒有動搖過——這一點讓赫斯多姆既羨慕又欽佩。可惜的是,善良的願望並未結出完滿的果實。他和嚴小晨共同努力,最終還是把人類置於危險的境地,最後還是靠姜元善(還要借助於上天的眷顧)才挽回了危局。

所以,他和嚴小晨不僅僅是失敗者——失敗不要緊,失敗的英雄仍然是英雄——他們的信仰破碎了。原來姜元善是對的,天地間從沒有一個懲惡揚善的好法官。上帝並不眷顧善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