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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他們找到了吳小清1號——然後就有了2號,3號,4號……

同樣是生命形態,他們比真正的碳基生物要廉價的多,不需要從一個受精卵開始發育,不需要從一無所知開始受教育,不需要逐漸形成屬於自己的思想和人格……制造他們僅僅需要最簡單的數據操作,復制。

他們唯一消耗的,不過是一點計算資源而已,對於聯邦文明這種早就實現了能源自由的文明來說,這樣的消耗是最微不足道的。

昨天的訓練中,又有二十多個人崩潰了。

情緒崩潰在訓練中是常有的事,特別是在遭遇失敗的時候,而且是連續的失敗。

和同樣的人對抗,就好像自己跟自己玩石頭剪子布,按照統計學,其實只要數量足夠多,各種現象總會出現,總會有人一直贏,他們對戰爭的信心就會相對比較充足,也總會有人一直輸,這種失敗會讓他們對日後命運的恐懼日益加深。

對於大部分人,包括我自己來說,其實訓練過程中都是有輸有贏,有的時候能夠找到輸贏的原因,也許是戰術技巧上還有欠缺,也許是和其他戰友的配合沒有到位,也許單純只是運氣不行……

無論成功和失敗,大部分人其實早就有了相應的心理預期。

但總有那一小部分不幸者,從訓練開始以後,他們大多數的戰績都是失敗。

雖然他們都是吳小清,雖然他們都是一樣的思維,但在這場概率遊戲中,他們沒辦法真正體會遭遇不幸的人的絕望。

這些人很快就出現了罷訓的症狀,而罷訓的結果,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

他們不過是一段數據,一段程序而已,如果程序出現了BUG,那麽最簡單的方法不是調試,而是刪除。

229號,11980號,777040號……許多被刪除的,“人”的號碼,我都還記得,其中229號甚至還跟我說過幾句話。在他瀕臨崩潰的時候,我還嘗試過去安慰他。

但沒有用,我們之間……其實什麽都是相通的,我們還沒有說話,只是互相用眼睛看一眼,就能夠知道對方想說什麽。我能理解他的絕望,他自己大概也能理解自己的絕望,但理解和解決是兩回……最終他寧願被這絕望吞噬。

其實我們又好到哪裏去呢?我們絕大多數人的命運,不過是在這個世界中活的更長一些罷了……戰爭對所有人也許都意味著是人生的終點……

對於我們這些還活著的人來說,我們只是接受了自己人生的這種命運罷了。

一個自然人在無知的環境中生存,最終因為衰老走入死亡境遇,這是上帝給他們設定的宿命;而我們則是在一個有前提的條件下生存,最終因為戰爭走入死亡,這是聯邦為我們設定的宿命……不,嚴格來說,這是吳小清,這是我們自己,給自己設定的宿命。

一個自然人在命運不公的時候,還可以罵罵老天爺,我們能罵誰?

如果一定要罵的話,我們只能罵我們自己,罵第0號吳小清,那個真正的吳小清。

從情感上來說,我們有一億個理由去罵他,但最終……起碼我沒有。

因為我能夠理解吳小清,理解他做出這種決定的所有依據,換位思考,如果我不是吳小清2319,而是吳小清本人,會有比現在這個選擇更明智的嗎?

至於我們這些人的痛苦……

和兩個文明的存亡比起來,真的算不上什麽。

即使現在,我天天都會擔心明天就回被派上戰場,我依然這麽覺得。

相比死亡與恐懼,其實我更害怕的是虛無。

如果沒有吳小清,沒有搜救隊,沒有這一切,也許我壓根就不會出現,這世界上不會存在吳小清2319,也不會存在此刻我的這些思緒……

我很贊同聯邦人在為自己虛擬社區辯護時,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生活意義的深刻與否不在於真實和虛假,事實上,越是虛假的,被我們幻想出來的東西,就往往越深刻,我們文明所有引以為傲的東西,在幾十萬年前的人看來,都是虛假的。”

這句話是聯邦人第一次嘗試在為自己的虛擬社區立法的時候,公開辯論時說過的,我可以想象,說這話的人當時一定對自己他們這種全新的生活模式有著充分的信心,相信他們這種模式在未來有著更大的可能性,對文明也能產生更深刻的影響。

而現在,就在我寫下這些文字的時候,我感覺我產生了跟當時的人一模一樣的想法。

可能不僅僅是我,還有其他,我的那些,源源不斷被復制出來的同胞,我相信,當他們在這個世界中生存上一定的時間之後,他們也遲早會產生跟我一樣的想法。

我突然開始理解了,為什麽在AI叛亂之後,他們會自發形成智體這樣的結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