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墻上用蠟筆或紫色圓珠筆塗抹著兩行字:

跳進小便池,然後倒立。

我還活著。你們死了。

“這是朗西特的筆跡嗎?”阿爾問,“認出來了嗎?”

“沒錯,”喬點頭說,“是他的親筆。”

“現在真相大白了。”阿爾說。

“這就是真相?”

“顯然是。”阿爾回答。

“這算什麽鬼玩意?真相塗在廁所墻上。”喬憤怒至極。

“塗鴉就是這樣,尖銳而直接。我們可以看電視、聽廣播、讀報紙,一連幾個月——也許一直堅持下去——卻不一定能得到結果,得不到如此直截了當的答案。”

“但我們都還活著。除了溫迪。”喬說。

“我們都是亡靈。也許我們仍在普拉特福爾二號飛船上。我們死於爆炸(朗西特還活著),此刻正返回地球。朗西特試圖截獲我們的光相子腦信號。但嘗試尚未成功,我們的世界不能跟他接通。不過,他設法聯系上了我們。隨便選個地方,都能發現他留下的信息。他幾乎無所不在,他,且只有他,因為他是唯一努力——”

“他,且只有他。”喬打斷說,“不是賓格的他,該用主格。”

“我感到惡心。”阿爾說。他放水到臉盆裏,然後潑到臉上。但喬發現,淌出的不是熱水。碎冰借著水流激沖出來,發出脆爆聲。“你先回會議室。我好點了就過去,要是我還能好的話。”

“我想我該留下來。”喬說。

“不,該死的——出去!”阿爾臉色蒼白,神情驚恐。他將喬一把推向門口,一直趕到走廊上。“回去看好大夥!”阿爾退回洗手間裏,邊走邊抓撓雙眼。他彎腰進去,門在他身後關上。

喬有些猶豫。“好吧,”他說,“我去會議室待著。”他停下來聽裏面的動靜。什麽聲音都沒有。“阿爾?”他問道。上帝啊,他心想。太糟糕了。他真出事了。“我得親眼見你安好才行。”他說著推門進去。

阿爾的說話聲低沉而冷靜。“太晚了,喬。別過來。”衛生間裏一片黑暗。阿爾把燈關了。“你幫不了我。”他用虛弱但平穩的聲音說道,“我們不該和大家分開,溫迪就是這樣死的。如果你回去跟大家待一塊兒,至少還能活一陣子。告訴他們,確保他們都能明白,聽懂了嗎?”

喬伸手去摸開關。

黑暗中,一只虛弱無力的手拍過來。受驚於阿爾綿弱的一擊,喬縮回了手。他什麽都明白了,無須再看。

“我去和大家會合。”他說,“是的,我明白了。你感覺很不好嗎?”

沉默半晌之後,阿爾無精打采地低聲說道:“不算太壞。我只是——”說話聲漸弱,然後再次陷入沉默。

“也許我們可以過會兒再見。”喬說。他知道不該這麽說——說出這等蠢話讓他恐懼。但他想不出更好的詞。“這麽說吧,”話剛出口,他就明白阿爾再也聽不見了,“我希望你能好起來。向大夥匯報塗鴉之後,我再來看你。我會吩咐他們不要過來,因為有可能——”他竭力尋找合適的用詞。“他們會打攪到你。”他終於把話說完。

阿爾沒有回答。

“好,回見。”喬說著離開漆黑一團的衛生間。他腳步踉蹌,沿著走廊回到會議室。他在會議室門口停下腳步,急促地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在遠處的墻上,電視裏正在大聲播放一則清潔劑廣告。在巨大的立體彩屏上,一位家庭主婦正在挑剔地檢查一條人造水獺皮毛巾。她尖銳刺耳地宣布:這種毛巾不配掛在她的浴室裏。鏡頭轉向浴室——也拍到了浴室墻上的塗鴉。這種塗抹似曾相識,墻上寫著:

俯身臉盆,然後潛水。

你們都死了。我還活著。

大會議室裏只有一個觀眾。喬孤零零地站在空蕩蕩的房間裏。其他人蹤影全無。

他想知道這些人都去了哪裏,他是否還能活著見到他們。似乎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