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近鄉情更怯

晚上陪著卓聞夜奔影視城的羅攀本來上午沒有戲份和別的工作,他把事務扔給秘書,打算睡個安穩覺下午去找唐元舜談判。

結果被人早早揪起來,脾氣很不好。

但他看卓聞脾氣還不如他,只能忍氣吞聲。司機開車往影視城去的路上,他實在被卓聞抖得心煩,終於忍不住沒好氣地提醒:“你別抖啊。”

卓聞不理他,他用一個冰袋不停在自己眼眶周圍敷著,臉上的表情實在是讓人難以說出別的什麽話。

“唉,你抖也不能飛到他身邊去。”羅攀戴上眼罩閉目養神,“還敷什麽敷,就腫著多可憐,他看了就會心軟的。”

卓聞不說話,想方設法把自己的眼睛弄得看起來正常些。

不一會兒他們就抵達了目的地。

“仿古街口、當鋪......”卓聞下了車就焦急地對著地圖尋找地標,羅攀對這片算是熟悉,但也沒找到這個所謂的“回春堂大藥房”在哪裏。

“這就只有個,‘普靈藥房’啊。”羅攀抓著自己的腦袋,無語地看著附近的招牌。

忽然,在前面拿著手機到處奔波的卓聞停了下來,直愣愣地站在古香古色的馬路中央。

“怎麽了?”羅攀走過來,剛問完就看到大概幾十米外,幾個穿著盔甲的男群演正排著隊抱起一個個筐子,裏面橫七豎八地放著許多兵器。

其中有個群演比別人高一點,站得筆直,動作不卑不亢,也不像別人那樣叉著手抱怨。

許涵昌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樣兒啊。羅攀想。

“許......”卓聞的話音卡在嗓子裏,這個名字的主人是他無藥可醫治的心病,連帶著這個名字也成為他經年不愈的喉疾。

許涵昌,這是他在找人的過程中不停重復的名字。但他已經很久沒有機會真正接觸到這個人,說起過這個人的一點一滴了。

除了偶爾喝酒之後,對羅攀提起關於許涵昌的只言片語,也只能是周公慷慨,讓他在夢裏見見。

在和許涵昌分開的每一天,卓聞拼了命地去回憶他和許涵昌之間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到了分開正好一百天的時候,他慢慢想起許涵昌其實告訴過他自己老家在哪裏,就在兩人剛認識的那一天。

但是他卓聞那時從來沒有把這當回事兒,也沒刻意去記。

現在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

他好幾次做夢,夢裏都是跟許涵昌在劍北書店門口那棵樹底下。

“你是轉學生吧。”

許涵昌憨厚地笑著,說:“對,我是......轉來的。”

你從哪裏轉來的?夢裏的卓聞想要追問,但是他急得流出了眼淚,都張不開嘴,發不出一點聲音,無論如何都聽不清對方說的那一句話。

他想接著問的時候,許涵昌就轉過身,推著他那輛玫紅色的女式自行車走遠了。

卓聞的腳猶如陷在泥裏,寸步難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這樣的夢,幾乎每隔一段時間,當他想念到走火入魔的時候都會有一次。

每次醒過來的時候,枕頭都是濕的。

但是除了在夢裏,他從未哭過。

想起許涵昌的時候,心裏就像破了個大洞,什麽東西都從那裏漏走了,包括眼淚。

他再也無法笑個痛快,也不能哭個徹底。

卓聞十八歲生日的時候,自己坐公交車去了歡樂谷。

他買了張票,在門口看了很久。

但是最後他並沒有進去,把票隨手送給了停車場出口等人的小朋友。

許涵昌當初跟他說,因為他還沒成年要搬出去住的時候,他不服氣地想,許涵昌,你等著。

成年了,能做的事可就多了。

許哥,現在我成年了。

我把文家的股份拿到手了,我開了第一家自己的公司,接手了文氏娛樂。

我考了你想去的B大,才發現B大的經濟學院與醫學院根本就是天南海北一般分布在城市兩端。

這些都是我之前沒打算過的,結果這麽順利就能做到。

十七歲那年,我想在余生每天早晨醒來和你接吻,想永遠對你好。

我沒做到。

如今卓聞再見到許涵昌,還是喊不出話,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羅攀站在一邊,作為一個旁觀者,他看著這一幕也覺得心酸。

這些年卓聞的尋找和崩潰,每次以為擁有希望和徹底跌落,他都看在眼裏。

可是卓聞沒說,他也不好直接開口叫。他這幾年和卓聞一直聯系著,卓聞對許涵昌的感情,他從一開始的不可理喻到後來的心知肚明,現在還有什麽不能看清楚的。

這叫什麽來著,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班長要是聽自己說出這句詩,估計也會大跌眼鏡吧。他也會背這麽超綱的詩了,還會寫呢。

羅攀不合時宜地想,嘴角泛起苦笑。

那人搬著一箱道具,眼看就要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