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太宰治的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仔細算起來,卻絕對比絕大多數的人都過的要精彩豐富。

這裏的精彩豐富並不是指普通人所認為的事業有成,感情美滿──當然了,太宰治後來的確是當上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在橫濱也算是掌控著整個地下世界的最高端的存在,勉強可以稱得上是一句事業有成。

但是感情美滿……

細細想來,雖然說太宰治以前也的確邀請過好幾位女士和他一起殉情,還成功征得了好幾位的同意,但是他覺得這並不能放入感情美滿的範疇,更何況這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自從太宰治當上了首領之後,他就再也沒能有機會跑出去像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往路邊隨意哪位女士搭訕了,反而是步入了森鷗外的後塵,整天都在無窮無盡的文書堆中和各種各樣的報告與計劃相親相愛。

如果一定要說有一個人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的話──太宰治思來想去,發現唯一可以抵得上這個稱號的也就只有他的最高幹部,現下屬前搭档──中原中也了。

和中原中也的相遇,和他一起搭档的那一段時間,以及後來太宰治當上首領之後任命中原中也為最高幹部。

太宰治轉著手中的筆,恍然間驚覺,那一抹橘紅色的色彩居然一直陪伴著他度過歲月,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

第一次相遇,至今還是歷歷在目。

太宰治很久以前在一次自殺未果後就被森鷗外撿回了港黑,當時的森鷗外笑眯眯的,身上穿著一身白大褂,如果是不知情的人一定會完美的將他錯認成一位脾氣溫和而又好說話的醫生。

太宰治那時候也不知道森鷗外的來歷──但是不同於其他人,太宰治一眼看去,就看到了森鷗外虛假的笑容之下其實冰冷而又漠然的心。

森鷗外一邊將他從水裏拉起來,一邊笑眯眯的看著他說:“小朋友,既然那麽想要自殺的話……要不要考慮,和我一起回去呢?”

他一邊說著,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保證會讓你過上更加有趣的生活,將你從這無趣的人世間解放出來,體會到更美麗的風景,怎麽樣?”

虛偽,冷血,不值得絲毫半點的信任。

但是也還算有點意思。

太宰治看著森鷗外那張笑容滿面的臉,在心中無謂的想著。

哎呀,自殺又一次失敗了,明明對於別人來說很容易就能輕易死去的死法,由他做出來卻仿佛受到了什麽詛咒一般,永遠無法讓他獲得死亡。

而像今天這樣被人救起來其實是自殺失敗的最可憎的一種方式。因為他人的腦袋中永遠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想法,不僅無法理解他為什麽要自殺,而且十有**還會聯系警察局要將他遣送回去。

太宰治討厭自己的家,他也討厭自己原本的人生。

所有圍在他周圍的人,無論是那些端著一副嚴肅外表的長輩,還是那些低頭彎腰滿臉恭敬的家中的家仆,都讓他感到虛偽得幾近作嘔。

一眼就能看破他們光鮮亮麗外表之下的腐爛的內裏,既然如此,為什麽還要做出這些虛假到不堪一擊的偽裝呢?

是為了惡心他嗎?還是因為人類這種生物本來就是這樣可笑而不堪,明明就連骨子裏都已經腐爛了,卻依然要做出一片情深意切主仆皆歡的表象來。

就和此刻站在自己面前這一位,自稱為森鷗外的醫生一模一樣。

既然內心中沒有一分一毫能夠與醫者仁心搭得上邊的,那麽穿著這身純白的白大褂又是為了什麽呢?難道是為了當血濺上去的時候,能夠形成更加鮮明的對比嗎?

太宰治有些懨懨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森鷗外,以及他對著自己伸出來的那只手。

如果拒絕的話很有可能這個人也要像以前那麽多的人一樣去聯系警察,然後他就又得再次回到那個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家族裏去,看著每個人一天天做出拙劣的表演了。

唉,活著真的是太麻煩了。

“怎麽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所提出的?”森鷗外並沒有因為太宰治的默不作聲而氣餒,而是繼續露出他那副燦爛的笑容,“太宰君的身上有一種我很喜歡的東西,我很欣賞你。”

但是我又要你的欣賞有什麽用呢?

太宰治直接忽視了森鷗外對他伸出的那一只手,他輕而易舉的就掙脫了森鷗外將他從水裏撈起來時抓住他手腕的那只手,表情冷漠而又帶著一絲厭倦,目光細細的從森鷗外的臉上掃過,仿佛要將這個人的每一絲表情都審視一遍。

森鷗外沒有說話,只是笑眯眯地任由太宰治用近乎於搜查一般的目光審視著自己。

“好。”最終,太宰治收回了目光,淡淡的,惜字如金地吐出這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