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終末之愛

偌大的間桐家，此時竟然空蕩蕩的，恍若一座荒廢已久的鬼屋。

間桐雁夜躺在地面，有一下沒一下地喘著氣，暴走之後死去的蟲子隨著血液湧出，散發出一陣惡臭。

好安靜啊……既沒有蟲子的聲音，也沒有人活動的聲音……身體……也已經到極限了吧？幸好，幸好，剛才冒險一次把小櫻救出來了……想必，她以後一定能迎來新生活吧……

既然是這樣，那麽……這具已已經完成任務的殘破身體，也應該……好好休息了吧？

這個念頭剛一冒頭，渾身上下的痛苦就奇跡般地平復了下來，只剩下沉重而柔和的睡意壓住眼皮，白發男人唇邊帶著笑意，似乎就要從此睡去。

極輕的衣物窸窣聲從遠處傳來，間桐雁夜勉力睜開眼，模糊的視野裏出現了層層疊疊的古代長袍。

“啊，是你啊，所羅門王。”間桐雁夜吐出淤塞在喉嚨的血塊，原本混沌的理智突然從一片淩亂的思緒之海中升起，如一輪明月般灼灼放光，“聖人啊，你看夠了嗎？我這種喪家之犬垂死掙紮的慘象是否能愉悅你的心靈？”

所羅門聞言低下頭，鏡面般的眼眸裏映出男人渾身臟汙，卻莫名顯得輕松的身影。

“在我看來，你的模樣和世間任何人死去的樣子並無不同。死亡就是死亡，不論是壽終正寢，還是死於非命，最終都將相匯於寧靜的安眠。”

“不愧是所羅門王，這種回答真是不近人情又合情合理啊。”

隨著思緒的漸漸恢復，間桐雁夜說話的聲音愈發宏亮連貫起來。沒有了蟲子啃食肉·體來產生魔力，四肢百骸都在竭盡全力地想要恢復到正常運轉的狀態，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要回歸正軌，然而他明白，這只是在徹底日落之前轉瞬的回光返照而已。

假如不趕快安排後事的話，身體內部的大出血很快就要把他拖進冥府。

“是是是，沒錯，畢竟我是凡人，所羅門王你是公認的聖人沒錯，在這方面我們兩個的視角完全不同可以理解。”間桐雁夜風趣地自嘲起來，一如當年那個溫柔的青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所羅門王，您真的有感情嗎？”

自始至終都是中表現得像個傀儡的以色列王終於隱隱動容。

“我並不理解人類的感情。”

“哈，哈哈哈哈……這簡直是……簡直是……”間桐雁夜像是聽到了什麽大笑話一樣嘶聲笑了出來，哪怕牽動傷口令鮮血汩汩流出也毫不在意，“太讓人羨慕了！”

……

男人陡然收住了笑聲，淚水漣漣地看向被蘭斯洛特抱在懷裏的女孩。

假如他像所羅門王一樣沒有感情的話，就可以在遇到葵的時候不動感情，在她結婚的時候笑著看著她步入婚姻殿堂並送出祝福，不會逃家而是在冬木按部就班地成為間桐家主，成家生子。那個男人可以把小櫻送到別的地方去，聖杯戰爭開始之後，他和遠坂時臣分別以間桐家家主和遠坂家家主的身份一決勝負。

沒有難解難分的愛，也沒有想把對手置之死地的恨，就是那樣，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地被身上的責任驅使著，各自用盡最大努力彼此死鬥。

“但是那樣的話，很痛苦吧？如果是我的話，寧肯立刻自殺，也不會想生活在沒有感情的世界啊。”間桐雁夜一邊流著淚，目光一邊貪婪地在櫻臉上描摹而過，“所羅門王，作為舉世罕見的聖賢，你能體會到我的心意嗎？我已經快死了，但是櫻還有很長的未來，我想把她托付給你，這是我最後一個請求了。”

所羅門王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直到間桐雁夜支撐不住地又咳出了一大攤血，才從蘭斯洛特手裏接過像破布娃娃一樣對外界毫無反應的間桐櫻。

“我答應你，作為從者，我只能存在七天，七天之後她就只能由我的禦主照看了。”

間桐雁夜先是想要努力擡頭爭辯，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又低低地垂下了頭。

“是這樣嗎，櫻到底還是免不了成為魔術師啊，真是的，我明明那麽努力地想要給她普通人的幸福啊……”

“不，讓她成為普通人，她就會死，成為魔術師活下來，才是不那麽壞的選擇。”

所羅門抱著羽毛一樣輕盈的少女，也不見有什麽動作，少女身軀陡然劇烈抽搐，一抹暗紅血液順著嘴角緩緩滑落。

！！！

“小櫻，你把小櫻怎麽了！”

癱在地上的間桐雁夜頓時大為急躁，四肢劃水一樣擺動著，想要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來。

“只是在幫她祛除體內的使魔罷了，殺死之後，將來會變成養料被她吸收。”

所羅門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渾然沒有解釋那個寄生在心臟上的蟲子就是間桐臟硯的事實。

“原來是虛驚一場……看來身為普通人的我，果然不懂你們魔術師這些門道呢……”間桐雁夜松了一口氣，虛弱地搖著頭，“請離開吧，所羅門王，帶著小櫻到那個什麽天體科君主馬裏斯比利那裏去，給她一個好歸宿。至於我？就讓我死在這個腐朽的地牢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