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睡不著嗎?

說好的彼此安好,說好的隨她自在,怎麽突然變了?

兩人四目相對,一個是眼神威壓步步緊逼,一個心如撞鹿寸寸後退。他的強勢一如他的人一般冷靜,而她則是心有余悸說不出是害怕還是期待。

龍鳳喜燭燃得歡實,燭光跳躍著像是在歡呼鼓舞。

上一世做過夫妻,若說她害怕是床第之事那未免顯得太過矯情。她的害怕不是在他,而是在她自己。

那是一種連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情緒,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至於期待更是復雜,令人難以啟齒。

雖說上一世大多數的深情皆是她刻意為之,如今想來或許在那些虛情假意的表象之下她其實並不討厭他,甚至可是說得上有些喜歡。

如果他出爾反爾,她也沒有什麽好糾結的。

“你以為我要做什麽?”他說。

她幹幹一笑,“我沒有以為大人要做什麽。”

他眉眼舒展,似乎心情很是不錯。“今日我們大婚,若我今晚不留宿新房,旁人還道你不得我心。”

“大人,其實我不在意這些的。”

他看著她,眸色深得嚇人,“我一直未娶妻,府裏也沒有妾室通房,你可知世人背地裏是如何說我的?”

這個她知道。

朝臣百姓皆懼他雷霆手段,畏他噬血性情。畏懼之余自是有不少詆毀之聲,說他殺戮太重斷了子孫根。直到她被冊封為皇後,還有不少人在等著看她什麽時候被廢。

上一世她在初聽這些坊傳之時,還曾幾番猶豫。暗道斷了子孫根的男人要如何虜獲,萬一適得其反丟了性命怎麽辦?

後來大婚之日,他食髓知味般不知倦足的索取差點讓她對男女之事生出恐懼。憶起那狂風暴雨般的新婚之夜,她現在都腿軟。

好在那一夜過後他有所收斂,否則她怕是會死在他的龍榻之上。心和身體同時顫抖起來,她覺得自己穿得有點多,屋子裏有點熱。

有些事情塵封久了,一旦解封勢如野火燎原。越是壓制那火越是燒得猛烈,火舌席卷之處熊熊一片,像是要將所有的感官和理智燃燒殆盡。

該死的是她還要和他同床共枕,他的氣息無孔不入侵蝕著她的感官。她拼命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那些畫面卻一幀幀在她腦海中放大,且越來越慢,慢到她仿佛身臨其境重溫往日綺夢。

停,停,停。

不要再想了。

“睡不著?”他問。

“不,不,睡得著,我差點就睡著了。我要睡了…就睡。”她閉著眼睛不敢看過去,自我催眠般回應著。

好在他沒有再問,她平復幾下呼吸努力將腦子放空。然而似乎並沒有什麽用,上一世的繾綣纏綿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每一幕都足以讓心跳加速。

她心跳得好快,快到無法掩飾。

“還睡不著嗎?”他又問。

“睡著了,就睡著了。”她緊閉著眼。“我馬上就睡著了,我已經睡著了。”

顛三倒四的話,睡著的人怎麽可能會說話,除非是夢話。她口不擇言語無倫次,身體繃得越發厲害。

睡著是不可能的,但打死不睜開眼睛不看他卻是能辦到的。備受煎熬之中,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

如同上一世無數個夜裏一般,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入睡。

手被他握住的時候,她腦子一片空白。說是上一世,其實對她而言並不遙遠,近到如同去年或是半年以前。

心會變,身體卻有它自己的記憶。

他的手溫暖而幹燥,掌心粗礪堅實。

她一動不動,似野馬般狂奔的思緒終於收回。比起情情愛愛的糾葛,感情欺騙更不能為人所接受。

他如果知道真相會如何?

他們此後朝夕相對,萬一她露出端倪被他瞧出,他會怎麽對她?是唾棄失望,還是憤怒報復?她的心難受起來,像野火燒盡之後留下的蒼涼。

他的冷漠他的無情,從來沒有對過她。

在她面前他如同世家貴公子一般謙和有禮。兩人關系漸近時,他又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小心翼翼。在他面前她熱情而大膽。相處之時主導者總是她,而那個純情無措會臉紅的人反倒是他。

她嫁給他後的那些日子,獨占恩寵。

世人皆道他是鐵血帝王,卻不知他將所有的柔情都給了她。每當夜裏看著他全然無防備的睡顏,她曾無數次內疚自己的卑劣。

像他這樣的人,豈能容忍別人的戲弄。如果有一天他們真的決裂形同陌路,她突然發現自己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

被他緊握的手動了動,手指勾起他的手。

他似有所感,握得更緊。

正月十六的月,大多要比十五的略圓一些。月上中天涼如水,熱鬧喧囂過後的都督府寂靜如故。

商行同葉靈都未睡,師徒二人對月臨窗而坐。桌上是溫了又溫的菜,燭台上的蠟燭已燒了近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