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那個她

離開都督府時,她面色有些蒼白腳步略顯虛浮,說是驚慌失措亦不為過。馬車緩緩駛離,車軲轆壓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厚重的聲音讓她翻湧的情緒漸漸平復。

寒冬臘月的的天,她的額頭竟然冒出細密的汗珠。手指微微拂過,感受到冰冷的濕意。閉目養神時那些浮光掠影一一閃現,揉雜著男人或是冷漠或是深情的臉,最後定格的畫面是他俊美無害的睡顏。

睡著的他,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對她沒有防備。她看了他許久,久到仿佛回到另一個時空,在那些漫長的寂夜中她醒過來後看著他直至天明。

萬般復雜的情緒,化在一聲嘆息中。

路上行人不多,時不時傳來酒肆茶樓小二們的攬客聲。一聲聲由遠及近,又從近漸遠。此起彼伏間令人心生恍惚,頓生隔世之感。

明明是離開侯府不久,她望著匾額上宣平侯府四個字時呆愣出神,仿佛她走了好多年。有那麽一瞬間她有些想不起侯府的樣子,熟悉的大門熟悉的石獅,像是穿越無盡的時空再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時空交錯,竟不知哪一世是真,哪一世是幻。幻象錯亂混雜,越發令人心緒結成一團亂麻。不能割不能斷,早已密密實實地纏繞在心間,稍一動便會撕扯著心。

將將進了門,便有婆子悄悄過來同春月耳語著什麽。春月圓臉微沉著,然後向她稟報。卻也不是什麽大事,裴元君被接回來了。

裴元君正在軒庭院,裴元惜去的時候那一對嫡母庶女顯然哭過。沈氏的眼眶紅紅的,裴元君還在更咽啜泣。

沈氏臉上的慌亂以及裴元君眼中一閃而過的憤怒,無一不說明她此時就像個不受歡迎的闖入者。她立在門檻處,遙遙望向坐在中堂的母親。早上出門時還給對方請過安,再見卻像是隔了數年之久。

前世她同母親的關系可以說疏離至極,恢復嫡女身份後她依舊住在之前的院子裏,而裴元君也一直住在軒庭院。好像除了身份不同並無其它的改變。母親對裴元君的疼愛如故,她絲毫不在意。

裴元君最初有些不安對她頗有敵意,後來見母親對自己的疼愛不減,而她又不爭寵便漸漸放下心來,甚至在人前時還同她表現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引得東都城那些夫人們贊揚不已。

她那時完全不在意這些,她將這些人視為過客,無論她們做什麽她都不置可否。她們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統統都不被她放在心上。

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母親只當她們姐妹處得好,覺得自己手心手背都能兼顧,於是便越發心安理得地將庶女養在身邊。

後來裴元君同沈長寅定親之前,母親將其記在自己的名下,是以裴元君嫁入昌其侯府時是嫡女身份。

她那時半分心思都不在侯府,父母也好姐妹也好,她沒有時間去在意,也沒有時間同他們處理關系,更不能分出精力來經營骨肉感情。

如果這一世她沒有計較,如果這一世她同上一世一樣時間緊迫。恐怕這一對嫡母和庶女定會同前世一樣母女和樂,而不是像如今這般相顧垂淚。

眼前的一幕,讓她生出幾分諷刺。

沈氏忙招呼她進來,面色訕訕。裴元君也站起來同她打招呼,嘴裏稱呼著二姐姐。看到她們一個小心翼翼,一個做著表面功夫,她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二姐姐,你別生母親的氣。是外祖母想我了,母親這才把我接回來的。我…在莊子上過得挺好的,也沒有人敢欺負我。”裴元君身上的衣服發白,一看便是去年做的。袖口處磨得厲害,那雙手也沒有之前的細皮嫩肉。

她口裏說過得好,可是這一身的穿著還有那雙手,哪裏像是過得好的樣子。沈氏心口發澀,眼眶更紅。

“三妹妹下次做戲做全一些,別盯著一件衣服穿。否則你箱籠裏的那些衣服唯獨這一件洗得發白又磨了邊,你該如何解釋?”

沈氏紅著眼眶發怔,像是想說什麽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裴元君臉白了白,手絞著衣服。“二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不是故意穿這件衣服來見母親的,只因莊子上不比府中,我怕弄壞了那些好衣服。我…沒想到你會這麽想我。”

裴元惜冷冷一笑,“要想讓別人不亂想,下次行事注意些。母親養了你十五年,你弄成這副樣子來見她,她豈能不傷心?”

沈氏忐忑著,她覺得女兒肯定生氣了。母親鬧著要見元君,娘家那邊見天的派人來催。她也是沒有辦法才把元君接回來的。便是沒有母親這一出,元君身為侯府的姑娘也不宜留在莊子上過年。

“元惜,元君過了年就會回去的。”

裴元君聽罷心頭大恨,過了年又把她送走,哪有這樣的事?她既然回來了,就不會再回到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