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認親

這一夜注定不平靜,多少人家徹夜亮燈。

饒是宣平侯做足準備,還是太低估文官們的戰鬥力。依次在慶和殿外等候時,各式各樣的目光往他這邊看來。他們布滿紅血絲的眼底閃著莫名的興奮,眼下的烏青突兀而明顯,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樣子。

顯然,一夜未眠者大有人在,許多人熬夜通宵寫奏折。

洪將軍與他站在一起,不忿道:“看看他們那一個個烏眼雞似的模樣,怕是憋了一晚上。等會進了殿他們定會參你一本,你可得有個準備。”

他嗯了一聲,背挺直。

進殿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事情已然如此只能聽天由命。

出乎所有朝臣的意料,皇帝今日竟然臨朝。他端坐在高高的龍椅上,估計是有些沒有睡醒,一張臉板著。

文官們你一折我一折,皆是痛陳陛下認幹娘一事。他們倒是不再提什麽紅顏禍水,一個個搬出歷朝歷代的禮法規矩,道是此舉如何如何不成體統有損皇族威嚴,萬萬不能開此先河。

有阻止皇帝認幹娘的,便有譴責宣平侯教女無方的。在他們看來,陛下胡鬧是一方面,侯府的那個二姑娘怕也不是個省心的。陛下年少無知,許是聽她蠱惑才會如此糊塗。

“陛下,那女子不是禍水,她是禍害啊!”

“禍害?”商行怒眼圓瞪,“先前你們說什麽禍水誤國,現在又說她是禍害。敢問她禍害什麽了?”

還能是禍害誰,不正是皇帝自己。

臣子們一個個憋得辛苦,有幾個打算死諫。

商行冷哼一聲,“朕生母早亡,也未曾養在嫡皇後膝下,每每思來總覺缺少母愛。恰好裴二姑娘知書達理,同朕說話語重心長頗為長輩之風。朕便想著給自己認一義母,以慰朕失恃之憾,有何不妥?”

一名老臣出列,說是皇帝認義母也未嘗不可。只那裴家二姑娘年紀太幼,又未出閣實在是不宜認為義母。

此言一出,附和者眾多。

朝臣們之所以震驚,說到底還是因為裴元惜的身份和年紀。若是換成某個府上的老封君,眾人不會有這般大的反應,甚至還會誇為美談。

他們在議論時,不停觀察著公冶楚的臉色。

公冶楚面冷如山,不動聲色。

眾人便覺得他定然也很是不滿皇帝此舉,於是越發的群情激昂,一個個非要撥得頭籌勸阻商行認幹娘。

商行少年之氣,自然帶出幾分不耐,他一指其中最為激動的老臣,“劉卿今年貴庚啊?”

“臣今年五十有四。”那老臣回道,以為陛下被自己一片純臣之心感動,當下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

“五十有四,年紀確實大了。朕記得你去年娶了一位填房,那填房的年紀比你孫女大不了多少,你兒子更是比她年長許多。敢問你兒子可喚她為母親,你府上的孫輩可喚她為祖母?”

那老臣啞口無言,老臉脹得通紅,“陛下,臣那是明媒正娶。”

商行“哦”了一聲,“依劉卿所言,只要是名正言順年紀並不是問題。那方才你們言辭激烈不就是因為裴二姑娘與朕年紀相仿嗎?合著你們可以為老不尊快入土了還能娶個年輕的姑娘為娶,朕這個天子連認個幹娘都要被你們攔三阻四,是何道理?”

那老臣嚇壞了,跪地磕頭嘴裏說著不敢。

“朕看你們敢得很,管天管地還管朕認不認義母。你們一個個想當剛正不阿的忠烈之臣,就差沒指著朕的鼻子罵昏君!朕倒要問問你們,朕認個義母是犯了哪條先祖遺訓,還是違了哪道世俗禮法?”

他年少又不愛理朝政,在不少臣子看來他就是昏君。史上的昏君或是殘暴施政失民心,或是沉迷美色聽信讒言,倒是沒有像他這樣玩物喪志胡來的。

無人吭聲,卻是無聲的抗議。

他冷冷一笑,“朕這個義母是認定了,你們誰要死諫朕絕不攔著。要死死到自個家中,別在慶和殿汙了朕的眼。”

幾個老臣氣得胡子亂抖,如此君王,商氏必亡!

曾太妃的哥哥也在群臣之列,當下懇求公冶楚,“公冶大人,您說句話吧!”

所有臣子都望著公冶楚,他們知道這天下真正做主的人是誰。小皇帝胡鬧,公冶大人必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以為公冶楚再是縱著小皇帝自取滅亡,也不會看著皇帝如此荒唐。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公冶楚只說了一句話:此乃陛下家務事,為臣者不宜幹涉。

商行聞言,輕輕挑著眉毛。心道你們這些人找我爹告狀,也不看看他可是我親爹,誰家當爹不護著自己的孩子。

“聽到了吧?這是朕的家務事,你們各自把自己的內宅管好,不要今天寵妾滅妻,明天嫡庶相殘。”

宣平侯聽到這句話,總覺得皇帝在指桑罵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