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幹娘

皇帝不早朝,臣子們司空見慣。空蕩蕩的龍椅有沒有坐人都一樣,該上折的上折該彈劾的彈劾。

今天倒是奇了,有好幾位文官彈劾宣平侯。斥責他教女無方,縱容自己的女兒仗著陛下的恩寵胡作非為。堂堂天子豈是街頭賣字畫的窮書生,陛下竟然也由著裴家二姑娘胡鬧。

能站在慶和殿議政的文官,基本都是十年寒窗苦讀科舉出仕。他們最在意的是文人的名聲,是清流最看重的清貴而不俗氣。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拋頭露面開個鋪子倒是不足以讓人說三道四,但是像裴二姑娘這樣膽大妄為的他們沒有見過。

他們義正言辭,言之鑿鑿,只把裴元惜說成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是動搖天子龍威的罪魁禍首。

宣平侯鐵青著臉,頭隱隱生疼。

他一夜未睡,昨夜裏秋姨娘腹中的死胎遲遲下不來。他和沈氏就在外面,聽著那一聲聲淒厲的聲音,當時他的頭就疼得厲害。

天快明時死胎才算是下來,穩婆嚇得尖聲大叫,產房裏亂成一團。他青著臉闖進去一看,饒是他是習武的成年男子,還是被那一團血乎乎的東西給駭得倒吸涼氣。

那團東西原本應該是他的孩子,模樣上已經是個嬰兒,卻是怪異至極。烏青烏青的還生了三只手,更可怕的是雌雄同體。

他駭得不輕,勒令所有人不許外傳。命人將那死嬰埋了,任憑秋氏哭得有多傷心他都不為所動。讓她好好養身體,實則是將她禁足。

一個如此,兩個如此。侯府統共就幾個姨娘都能鬧得那般烏煙瘴氣,不知別的府上又會有多少腌臜之事。

後宅的妾室,他真是怕了。

那些文官你一言我一語,那語氣之輕蔑、口氣之痛恨,一個個看上去義憤填膺痛心疾首,像是已然斷定裴元惜是蠱惑君王的禍水。

宣平侯寒著一張臉,他的元惜根本就不是他們說的那樣,這些人簡直是欲加之罪。他知道眾口難駁,索性一字不駁掀了朝服跪下來。

公冶楚一個冷漠的眼神過來,文官們的聲音小了一些。他微微一拂袖子,整個大殿頓時鴉雀無聲。

“天下學子,皆是天子門生。陛下贈言鼓勵有何不妥?”

“大都督,此舉有損陛下威嚴…”一文官壯著膽子回話,被公冶楚冰冷的目光一掃,立馬低頭。

公冶楚又冰冷道:“陛下愛戴百姓願意紆尊降貴與民同樂,這是好事。”

百官們揣測著他話裏的意思,似乎明白他的用意。天欲令其亡,必先令其狂。他這是在縱著陛下胡來,行的是捧殺之法。

皇帝年少,被他如此縱著遲早成亡國之君。到時候他登基為帝名正言順,天下百姓皆道商氏昏聵,誰還在意他曾經血洗太淩宮幾乎屠盡商氏皇族一事。

很多人自以為猜透公冶楚的心思,再看宣平侯時便帶了幾分閃躲。別看裴家二姑娘正值聖寵,萬一哪天改朝換代,第一個倒黴的就是裴家。

散朝時可窺見一二,不少人不敢同宣平侯靠近。便是以前同宣平侯交好的中書令張大人都故意行慢幾步,落在他的身後。

反倒是洪將軍大大咧咧,一點也不避諱地同他一起。“看把他們嚇得,不就是被彈劾了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宣平侯瞥了張大人一眼,心裏其實是有些失望的。但是他知道不能怪張大人,人之常情而已。他們在朝堂為官,身後是父母妻兒和家庭。行差踏錯一步,連累的是家中老小和全族,又怎能不小心謹慎。

“洪將軍你還是離我遠些的好。”

“我怕個屁!”洪將軍的聲音本來又大,嗓子那麽一吼幾乎前後左右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我家寶珠可是同你二女兒一起開鋪子的,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這人做不出那等見風使舵兩面三刀的事來!”

宣平侯以前一直不太願意結交洪將軍,不僅因為對方早前總是踩低自己的女兒,還因為對方空有武力機謀不足。

“洪將軍,此事不是兒戲。你若有難處隨時可以同侯府斷絕往來,裴某絕無怨言。”

“說什麽屁話!我洪某怎麽會是那樣的人。裴侯爺你放心,我可不像有的人一樣貪生怕死,我們洪家無論男女老少就沒有一個孬種。”洪將軍說著,故意斜視那低頭羞愧的張大人,“我們女兒開的琴行我還沒看過,走,瞧瞧去!”

也不等宣平侯反應,他自來熟地勾肩搭背。旁人瞧著這兩家還真是走近了,先前怎麽都不對盤的兩人竟然會有這一天。

有人竊竊私語,然後搖頭嘆息。

別看宣平侯府眼下正得聖寵,那裴二姑娘更是陛下護在心尖上的人。一旦陛下失了民心,大都督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之人。

他們如今慶幸著,幸好陛下沒有選妃,否則他們豈不是騎虎難下左右為難。前路不明朗,還是各自獨善其身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