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屠殺

狼爪島

義正武治四年十一月

帝國艦隊的非羅·愷馬將軍只有一個執念:讓他的艦隊盡可能遠離瘋子馬塔·金篤。狂暴的起義軍有如一群嗜血惡鬼從地平線上湧來,這畫面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令他坐臥難安。

過了數日,他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正占據優勢。

馬塔已經燒光突阿紮港口的所有船只,起義軍無船可用,無法離開狼爪島。起義軍還能怎麽辦?難道遊到海上來進攻他?

愷馬如今是帝國軍銜最高的軍官,他集結了落敗而逃的軍艦與飛船,掉轉方向,打算封鎖狼爪島北岸和南岸。加之塔祖化身的巨型漩渦使船只無法橫渡奇汐海峽,如此這般,便無船只能夠往來狼爪島。

帝國陸戰是輸了,但他們可以將馬塔·金篤和他麾下的起義軍圍困在整座島嶼上,直至蟠城派來援軍。

馬塔·金篤不是想拿全體部下的性命豪賭一場嗎?好啊,讓他來賭。

馬塔·金篤開始自稱為柯楚國元帥。佗入路·佩臨擬了一份聲明,身處狼爪島的諸國國君和貴族均未流露分毫反對之意。

馬塔沒等肅非王頒布敕令。倘若沒有他和叔叔,那個放羊少年便不過是個無名小卒。雷飛落抵得過十個肅非。起義敗局本定,扭轉戰勢的不是帕汐·洛馬,而是他。戰勝號稱不敗的金多·馬拉納的不是肅非,而是他。以兩千狂暴士兵制伏四萬大軍的不是別人,而是他。他並未借助任何花招或詭計,全憑驍勇取勝。

這是最堂堂正正的勝利,也是最令人開懷的勝利。

肅非不過是個傀儡,馬塔根本不需要他。佗入路·佩臨說得對:不管馬塔想要什麽,不管他認為自己應當得到什麽,都得自己去爭取。他竟然曾經顧影自憐,實在愚蠢。只有自己敬自己,這世界才會敬你。

周圍那些哭哭啼啼的弱者令他感到作嘔。這些人都是叛徒和懦夫,根本不配稱為貴族。盡管那些貴族或許投對了胎,可他的護衛拉索·米羅雖是農家的孩子,勇氣卻是他們的十倍;再說他的兄弟庫尼·加魯也是農民出身,氣節卻更勝這些人百倍。

馬塔將達羅王逐出突阿紮王宮,自己占領了宮殿。狼爪島一役中,法沙國和甘國的司令奧維·阿提及胡頁·諾卡諾直等到戰勢明朗,看出馬塔必勝,才前來支援。二人此刻被軟禁起來,等待馬塔審訊他們的叛國罪。他雖取勝,但也不會被他們三心二意的支持所愚弄。

但他卻對納門和馬拉納以禮相待。這二人雖然不是他心目中的勇士,但地位卻受他敬重。他們努力盡責,只因能力所限而敗,沒有什麽好羞恥的——再說了,馬塔是飛索威下凡,又有誰能勝他呢?納門屍身不再,他便將納門的佩劍以公爵之禮下葬,還允許馬拉納不繳劍。馬拉納身材矮小,令他出乎意料,他也無法理解綺可覓為何鐘情這個手無縛雞之力、臉色蠟黃之人,也不願選擇他自己,大概這更證明了她難辨優劣、不夠高貴。盡管馬拉納獲得了綺可覓的芳心,但這位“情敵”如此孱弱,實在令馬塔難以產生嫉妒之心。他根本不屑於此。或許有一天,他甚至會寬宏大量地讓馬拉納效忠於他,如同古代豪傑對待手下敗將一般——不過眼下他還未想得那般長遠。

我是首侯,他心想,與諸君平等,又身居首位。不,不對。其他凡人在驍勇善戰方面如何能與他相提並論?他將浩浩蕩蕩踏入蟠城,踩在二世皇帝的喉嚨上。他將成為起義軍的第一英雄。他是征服者,他是霸主,這個頭銜只屬於傳奇與神話。

只有等到那一刻,金篤家族的名字才會恢復榮光。

但首先,他要帶領手下軍隊離開狼爪島,進入熱季拉平原,穿越索軻山口,前往完美之城。

帝國艦隊對狼爪島的封鎖只是個小問題。他下令讓手下開始建造新船,狼爪島郁郁蔥蔥的山丘上很快便沒了樹木。

一位老婦人前來拜訪新的金篤元帥。她拄著拐杖行走,發色全白。但她的面孔洋溢著健康與活力,戴著鯊魚皮頭巾和鯊魚齒項鏈。

“我能與塔祖交談。”老婦人的聲音抖抖索索,無比刺耳,令聽者不禁皺眉生厭。

塔祖的諸位牧師大怒,叫喊起來。

“我們才是塔祖的使者。”

“她不過是個騙子!巫婆!就會愚弄天真的村民!”

“把她拋下懸崖,讓她跟塔祖直接交談去吧!”

但馬塔揮揮手,命諸人閉嘴。這些人稍一看到風吹草動,認為他們的權威可能受到威脅,便有如小孩立刻哭號起來。目睹這種情景令馬塔產生一種病態的快感。在他看來,這些牧師與他如今無比鄙夷的君王貴族一樣軟弱貪婪,都是同等貨色。

可這位老婦人卻很勇敢。她站在起義軍中最有權勢的人面前,毫不發抖,徑直與他對視。馬塔對此很是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