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2頁)

“我懷疑這個效果是否真像你說的那麽好。”他啞著嗓子說。

“但對你很有效。”

“我們走著瞧。”

“我已經知道了。”蕾切爾說,“一看到你臉上的憂傷表情,我就知道了。我等的就是這個。”

“這事你幹過多少次了?”

“不記得了。七次或八次。不對,我覺得是九次。”她——或者說它——點著頭,“對,九次。”

“這個伎倆已經老掉牙了。”裏克說。

蕾切爾嚇了一跳,說:“什——什麽?”

他把駕駛盤向前一推,讓飛車進入滑降狀態。“至少我覺得老掉牙了。我會殺了你,”他說,“然後一個人去追殺羅伊·貝蒂、伊姆加德·貝蒂和普裏斯·斯特拉頓。”

“這就是你降落的原因?”她擔心地說,“你會被罰款的。我是公司的財產,受法律保護。我不是從火星逃到這裏的,我跟其他仿生人不一樣。”

“可是,”他說,“如果我能殺你,也就能殺它們。”

她的手立即埋進那個鼓鼓囊囊、塞滿基皮的提包,瘋狂地翻找了一通,最後放棄。“見鬼的包,”她狠狠地說,“我需要東西的時候總是找不著。你能不能用無痛方式殺我?我是說,只要我不抵抗的話,幹得小心一點,好嗎?我發誓我不抵抗。同意嗎?”

裏克說:“現在我明白菲爾·雷施為什麽會那樣說了。他並不是憤世嫉俗,只是閱歷太多。經歷過你以後,我不再怪他了。這種經歷肯定要扭曲他的人生觀。”

“但扭錯了方向。”她表面上鎮定了下來,但心底裏仍然狂亂緊張。黑暗的火焰已經蒼白,生命力漸漸離她而去,就跟他以前見過的許多仿生人一樣。經典的聽天由命。它們只會識時務地機械地接受即將到來的毀滅,而真正的生命——在二十億年的生存壓力下進化出來的生命——永遠不會就這樣認命。

“我受不了你們仿生人放棄的方式。”他殘酷地說。車差點擦地而過,他不得不緊急地把駕駛盤用力一拉,以免車毀人亡。他死死踩住刹車,在顛簸搖晃中把車停住,啪一下關掉引擎,拔出了激光槍。

“枕骨上,我的腦顱根部,”蕾切爾說,“請朝這個地方開槍。”她扭過頭去,不願看著槍管,這樣,激光就可以不知不覺地穿入她大腦。

裏克把槍收起來,說:“我沒法照菲爾·雷施說的辦。”他再次打開引擎,迅速起飛。

“如果你真要殺死我,”蕾切爾說,“請現在動手,我不想再等了。”

“我不想殺你。”他把車轉向舊金山市中心的方向,“你的車還在聖弗朗西斯酒店,對吧?我把你放在那兒,你可以直接回西雅圖去。”他要說的話到此為止,然後在沉默中駕車。

“謝謝你不殺我。”蕾切爾過了一會才說。

“見鬼,你自己說的,不管怎樣,你也只有兩年可活了。而我還有五十年。我剩下的壽命是你的二十五倍。”

“但你的確看不起我,”蕾切爾說,“因為我所做的一切。”她重新找回了信心,開始變本加厲地嘮叨。“你跟其他人走上了同一條路。就是你之前的賞金獵人。每一次他們都勃然大怒,發狂說要殺了我。但事到臨頭,他們就是下不了手。就像你剛才一樣。”她點了一支煙,放松地吸了一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對吧?意味著我說對了,你再也殺不了仿生人了。不只是我,還有貝蒂夫婦,還有斯特拉頓。所以,回家去找你的山羊吧。好好休息一下。”她突然用力撣了下大衣,“啊!還有煙灰在燒!好了,沒了。”她向後靠入椅中,放松下來。

“那只山羊,”蕾切爾說,“很可能你愛那只山羊勝過愛你妻子。首先是山羊,然後是你妻子,最後是——”她歡快地笑起來,“除了好笑,還是好笑。”

他沒有回答。他們在沉默中飛行了一會,蕾切爾在車上七碰八摸,終於找到收音機,打開了。

“關掉。”裏克說。

“關掉《老友巴斯特和他的好友們》?關掉阿曼達·沃納和奧斯卡·斯克魯格斯?該聽聽巴斯特的重大特級爆料了。時間差不多到了。”她彎下腰,借著收音機的光看了下表,“很快就要開始了。你知道這件事嗎?他近來老提這個,一直在做鋪墊,有——”

收音機說:“——啊,對了,要告訴大夥兒,我跟我的朋友巴斯特在一起,我們聊天聊得非常開心。時鐘滴嗒滴嗒走,我們都在期待史上最重要的新聞。”

裏克關掉了收音機。“奧斯卡·斯克魯格斯,”他說,“一位智者的聲音。”

蕾切爾立即又伸手打開收音機。“我想聽。我要聽。這很重要,老友巴斯特今晚要在節目裏說什麽。”

擴音器裏又傳出那個傻不拉幾、喋喋不休的聲音。蕾切爾·羅森靠回椅背,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他身邊的黑暗中,煙頭的焦炭閃閃發光,就像一只揚揚得意的螢火蟲屁股,毫不掩飾地炫耀著蕾切爾·羅森的偉大成就:她戰勝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