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可以說話嗎?”羅伊說,指了指伊西多爾。

普裏斯欣喜若狂,說:“一定限度內可以。”她對伊西多爾說:“失陪一會。”她帶著貝蒂夫婦到一邊去嘀咕了一會兒,然後三人一起回到全身不自在的伊西多爾面前。“這是伊西多爾先生。”普裏斯說,“他正在照料我。”話中似乎帶了惡意的反諷。“看見了嗎?他給我帶了一些天然食物。”

“食物。”伊姆加德重復道,邁著輕盈的小碎步跑進了廚房。“桃子。”她說,立即拿起了一只碗和一把湯匙。她向伊西多爾微笑了一下,像小動物般輕快地小口吃了起來。她的笑容跟普裏斯的不一樣,只有純粹的溫暖,沒有什麽暗藏的弦外之音。

他被她吸引,走向她說:“你們是從火星來的。”

“對,我們放棄了。”她的聲音起伏著,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小鳥一般敏銳地看著他。“你這座樓真是糟透了。沒別人住這裏,對嗎?我們沒看到別的燈光。”

“我住樓上。”

“哦,我以為你和普裏斯住一起呢。”伊姆加德·貝蒂的語氣並無不滿,顯然,她只是在陳述一個普通觀點。

羅伊臉上掛著笑,但口氣冰冷地說:“唉,他們幹掉了波洛科夫。”

普裏斯的喜悅之情瞬間冰消雪融。“還有誰?”

“還有加蘭德,”羅伊·貝蒂說,“還有安德斯和基徹爾。今天早些時候,還有魯芭。”他傳遞這些消息的口氣,似乎有種病態的愉悅。就好像普裏斯越震驚,他就越高興。“我以為他們抓不到魯芭。還記得我路上一直在說這個嗎?”

“那就只剩下——”

“我們三個。”伊姆加德憂慮焦急地說。

“這就是我們來到這裏的原因。”羅伊·貝蒂的聲音轟然作響,帶著出人意外的新的暖意。情形越糟,他就越享受。伊西多爾一點也理解不了他。

“哦,天。”普裏斯衰弱地說。

“唉,他們有個偵查員,賞金獵人,”伊姆加德氣呼呼地說,“名叫戴夫·霍爾登。”提到這個名字,她的嘴角幾乎要滴出毒涎。“波洛科夫差點幹掉他。”

“差點幹掉他。”羅伊重復道,笑容更加燦爛。

“現在這個霍爾登進了醫院。”伊姆加德續道,“然後,他們顯然把他的名單給了另一個賞金獵人。波洛科夫也差點幹掉他。但他最終還是幹掉了波洛科夫。然後,他又去找魯芭。我們之所以知道這一點,是因為魯芭設法找到加蘭德,加蘭德派了個人去逮捕賞金獵人,把他帶到了米申街那座樓。她以為萬事大吉了,以為加蘭德一定會殺了他。”她補充說,“但顯然,米申街上哪兒出了錯。我們不知道是哪兒出了錯。也許永遠也不會知道。”

普裏斯問:“這個賞金獵人知道我們的名字嗎?”

“哦,當然,親愛的。我猜他有我們的名字。”伊姆加德說,“但他不知道我們在哪兒。羅伊和我不會回原來的公寓了。我們的車子塞滿了行李。我們也決定在這座破樓裏找個空房間住下。”

“這樣明智嗎?”伊西多爾鼓起勇氣說,“把所有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嗯,其他人都被他們消滅了。”伊姆加德實事求是地說。她跟她丈夫一樣,表現出聽天由命的奇特心態,盡管臉上還滿是憤懣。他們每一個,伊西多爾想,都是那麽奇怪。他能感覺到奇怪,卻說不出哪裏奇怪。他們的思維過程似乎彌漫著一種古怪惡劣的抽象性。當然,除了普裏斯以外。她是徹底嚇壞了。普裏斯幾乎像個普通人,幾乎正常。但是——

“你為什麽不跟他同居?”羅伊指著伊西多爾問普裏斯,“他可以給你一定程度的保護。”

“一個雞頭?”普裏斯說,“我才不跟雞頭住一起呢。”她鼻孔翕張。

伊姆加德迅速說:“我覺得這不是你擺架子的時候。賞金獵人的行動很快,可能今晚就想完成全部任務。他甚至可能有額外獎金,要是能趕在——”

“老——天,快關門。”羅伊說。他來到門前,擡手狠狠一推,關上了門,牢牢鎖住。“我想你應該與伊西多爾同居,普裏斯。伊姆加德和我也應該住在這座樓裏,這樣我們可以互相照應。我車裏有些電子器件,是從飛船上拆下來的。我會裝一套雙向竊聽器,這樣你就能聽到我們,我們也能聽到你。我還會配置一套警報系統,讓我們四人中任何一個都可以觸發警報。偽造身份顯然是不靈的,就算加蘭德那種也不靈。當然,加蘭德把賞金獵人帶到米申街總部,這本身就是自尋死路,大錯特錯。還有波洛科夫,本來應該離獵人越遠越好,反而去接近獵人。我們不會這麽做。我們就在這兒按兵不動。”他響亮地吸了一口氣,把所有人,包括伊西多爾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我想,我們三個到現在還活著,是有原因的。他要是知道我們在哪兒,早就沖過來了。賞金捕獵的精髓就是兵貴神速。那是利潤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