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吧!科幻作家的眼淚 三

1975年,《流吧!我的眼淚》獲得三項科幻大獎提名:雨果獎、星雲獎和坎貝爾紀念獎(John W.Campbell Memorial Award),最終只榮獲坎貝爾紀念獎最佳長篇小說獎。

與迪克的絕大部分作品一樣,《流吧!我的眼淚》描述了未來社會的一種狀態,以及“平行世界”的一種可能。主人公在原來的世界裏舉世矚目,在“平行世界”裏卻默默無聞。他試圖找回身份,找回自己的一切。整部作品一直在陳述這樣一個“尋找自我”的過程,推進節奏不慢,故事線索清晰,但情節依舊零亂瑣碎。作品的構思雖然奇妙,但作者卻無意為它設置合理化解釋,最後結局猝然而至。也許在迪克看來,重要的只是中間那些段落,精細刻畫場景的一幅幅畫面與一組組鏡頭:只作描摹,無需構造,與其說是在講述故事,不如說是在傾訴心聲。

“流吧!我的眼淚”是文藝復興時期英國音樂家約翰·道蘭(John Dowland)詞曲的一首歌名。迪克喜歡約翰·道蘭,甚至用傑克·道蘭做過筆名。原書題目如果直譯,應該是“警察說:流吧!我的眼淚”——充滿憂傷,同時又耐人尋味。事實上,“警察”並不是故事的男一號,真正以主視角敘述的主人公應該是那位電視明星,被莫名其妙清除了身份而不斷尋找自我的傑森·塔夫納。“警察”是指追蹤他的前警察元帥、現警察將軍費利克斯。但值得玩味的是,在“警察說”裏作為主語的“警察”,卻根本不應該“說”,應該“說”的其實是女性角色艾麗斯,也就是費利克斯的孿生妹妹兼妻子(不錯,迪克就是這麽“變態”,但我們不妨更注意“孿生妹妹”這一意象)。按照整部小說的設定,所有情節之所以會出現,完全源於艾麗斯吸毒後的極度幻覺,或者說,所有變故都是由艾麗斯的主觀感受引起的。由於她喜歡傑森·塔夫納,希望他出現在身邊,於是傑森·塔夫納被清除身份,並一步步被迫接近她,最終來到她的身邊——整個世界的所有故事都是因她而生!仔細想想,這種構思是如此荒誕不經,離奇到讓人匪夷所思!難怪有人稱迪克的作品反映出他“唯我論”的一面,這部作品就是一個明證。

其實,《流吧!我的眼淚》不過是在延續迪克一貫的思想。他在早期長篇《天空之眼》(Eye in the Sky,1957)中就已經構造過類似的心靈“平行世界”,並同樣不加解釋。就文學意義而言,小說的目的不僅僅是講述故事,還要表達作家的內心感覺。無論科幻小說有怎樣的獨到之處,它畢竟還是小說,所以必須以小說的標準加以要求。在經典的文學評價體系中,科幻文學之所以一直被視為另類,很大程度上不是緣於它的關注對象,而是基於其文學技巧的欠缺。人物描寫的蒼白,成為科幻作家屢遭詬病的原因之一。而科幻作品的良莠不齊以及眾多其他因素,又讓一些優秀的科幻作家無力反駁,同時也感到極其憤怒。但憤怒不能解決問題,提高自身水準才能最終獲得認可。至少在這點上,迪克做得還算到位。

1988年,《流吧!我的眼淚》被改編為舞台劇,由紐約先鋒派公司Mabou Mines率先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