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卡爾文的電話讓溫德姆——馬特森一頭霧水。他在電話裏語氣急促,而且是在半夜十一點半打的電話。溫德姆——馬特森當時正在室町賓館他的公寓裏款待一位女客人,他怎麽也弄不明白這是怎麽了。

卡爾文說:“聽著,朋友,我們要把最後一批貨全部退給你們。若不是我們已經付了之前的所有貨款,其他貨也會一起退給你們。最後一批貨的發貨日期是五月十一日。”

自然,溫德姆——馬特森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些貨都是齷齪的仿制品。”卡爾文說。

“但這你是知道的。”他一時目瞪口呆,“雷,我的意思是,你一直知道這個情況。”他掃了一下四周。那個女人已經走開了,或許到盥洗室去了。

卡爾文說:“我當然知道它們是假的。但我要說的不是這個,是另外一個該死的問題。發給我們的槍有沒有在內戰中用過,這個我不管;但是槍必須是合格的柯爾特點四四,你目錄上的所有東西都必須是合格的。你知道羅伯特·齊爾丹是誰嗎?”

“知道。”溫德姆——馬特森隱隱約約記得這個名字,但一時想不起來究竟是誰。大概是個重要人物。

“他今天上午來過我的辦公室。我現在正在辦公室給你打電話,還沒回家呢。我們公司還在研究這件事。他來了以後,哇啦哇啦說了一大通。他像瘋了一樣,怒不可遏。有一位重要的客人,一位日本的將軍,到他店裏,還是派人到他店裏。齊爾丹說他丟了一筆兩萬元的訂單,不過那可能有點誇張。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有一點是肯定的:日本人想到他店裏買東西,看了你偽造的柯爾特點四四手槍,發現是假的,就把錢放回口袋走了。現在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溫德姆——馬特森一時語塞。但他馬上意識到這是弗林克和麥卡錫搞的鬼。他們曾威脅說他們不會善罷甘休,這事肯定是他們幹的。但是——他不知道他們究竟做了什麽手腳。卡爾文說的話比較混亂,他理不出頭緒。

一種極度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這兩個家夥——他們怎麽可能在二月份生產的產品中做手腳呢?他以為他們會去警察局或者報社什麽的,甚至會把這件事報告給薩克拉門托的皮諾克斯政府。當然,對於這些他早有防備。太可怕了。他不知道該對卡爾文說些什麽。卡爾文嘰裏咕嚕地說了很長時間,好像沒完沒了似的,最後終於掛斷電話。

當溫德姆——馬特森掛上電話的時候,他吃驚地發現那個女孩——麗塔——已經走出臥室,聽到了所有談話。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絲綢長襯裙,一直在焦急地來回踱步,金發散亂地披在帶有幾顆斑點的裸肩上。

“報警吧。”她說。

他想,還是給他們兩千塊錢來得劃算。他們會接受的。他們可能就是來訛錢的。小人物想不出什麽大道道。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很大一筆錢了。他們會把這筆錢投到生意上去,一個月之後虧了本,又是身無分文。

“不能報警。”他說道。

“為什麽不能?敲詐是犯法的。”

很難向她解釋清楚。他習慣了用錢解決問題,這是管理費用的一部分,就像公用事業費。假如數目不大……但麗塔說得也有道理。他心裏盤算著。

我先給他們兩千塊錢,同時和市府大廈裏的一位朋友通個氣,那個警官。我會讓他們調查弗林克和麥卡錫,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如果他們再回來敲詐我——我就可以對付他們了。

比如,溫德姆——馬特森心想,有人告訴我說弗林克是猶太人,鼻子整過形,名字也改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麽,我只要打個電話通知這裏的德國大使館,他們就會要求日本當局引渡弗林克。這是例行公事。那個壞蛋一過邊境,就會被毒氣毒死。他們在紐約應該也有那種集中營,那種帶火化室的集中營。

“我感到很驚訝,”麗塔說,“像你這樣有地位的人,居然還有人敢來敲詐。”她注視著他。

“好吧,讓我告訴你吧,”他說,“所有這些歷史工藝品生意都是胡說八道。那些日本人都是瘋子。我證明給你看。”他站起身,匆匆走進書房,不一會兒又出來了,把兩個香煙打火機放在茶幾上。“看這兩個打火機。它們看上去一摸一樣,是不是?聽著,其中只有一個有歷史意義。”他對她笑了笑,“把它們拿出去賣,在收藏市場上一個就能值四五千塊。”

那個女孩激動地把兩個打火機拿起來看。

“你沒有感覺到它的存在嗎?”他開玩笑地說,“我是說歷史意義。”

麗塔問:“什麽是‘歷史意義’?”

“就是說這件東西裏有一段歷史。聽著。這兩個芝寶牌打火機中,有一個是羅斯福總統遇刺時放在口袋裏的。另一個不是。一個因此有了歷史意義,還有許許多多相關的說法,要多少有多少。另外一個則什麽都沒有。你能感覺到其中的差別嗎?”他用胳膊肘推了推她,“你不能。這兩個打火機,你根本分不清哪一個是哪一個。沒有哪一個有‘神秘的原生質’存在,也看不出有什麽‘氣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