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從天而降

從貨艙的儲備就看得出來,這是要在海上紮紮實實幹幾天啦。阿西在艙裏巡視了一圈,很懂行地盤算著。那些箱子裏裝著壓縮食品、幹菜鮮菜、腌魚烤魚、海龜肉,還有大桶裝的淡水。足夠一船士兵吃一、兩個月。

別的不說,先填填自己的肚皮吧。阿西小心地從箱子裏拿出一塊海龜肉,又把裏面的存貨弄平,好象沒動過的一樣。然後,他就靠著箱子一坐,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頓午飯。

貨艙上層的舷壁上,一邊開了一個小圓窗。阿西趴在那兒,可以探頭出去看看海面的情況。漁船隊已經開了很遠,正午時的太陽把它們的帆照得雪白。這兒還沒有發現魚群,所以,氣氛顯得悠閑而又有點沉悶。

阿西在想,自己什麽時候到甲板上面去自首。老悶在貨艙裏也不是辦法呀。等到船隊離海城再遠些,我才出去向艦長報到:見習兵阿西聽候命令!他總不能讓我遊泳回家吧。耐心些,再等等

以後的兩天,阿西一直認為還不是時候。他餓了就吃,渴了就喝。有人下貨艙時,他就藏進箱子裏;沒人時就趴在舷窗上看外面。日子越過越無聊,他有些奇怪:為什麽魚群還沒到?但他還是不敢上去自首。

第三天,發生了一件事情,大事情。直到最後關頭,阿西才明白這件事有多大。可是到那個時候,他想出去自首也來不及了。

是這樣的:那天上午,阿西發現船在掉頭。他急忙把腦袋伸到舷窗外邊去。可不是:不止這艘軍艦,所有的船都在轉向。是碰到海盜了嗎?

阿西很快就反應過來:不是海盜。因為這艘軍艦並沒有緊急備戰迎敵。只是整個船隊奇怪地返航了。軍艦上雖然裝了蒸氣發動機,卻讓漁船走在前面。一定發生了什麽事。阿西倚著舷窗猜想著,但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返航速度明顯加快了。甲板上總有人來回奔跑,那緊張而有序的腳步聲裏,隱藏著令人屏息的危機感。阿西這時候更不敢出去了。

在貨艙裏度過了漫長而不安的一夜。早晨,阿西揉著眼睛,又去他的觀察窗了望。才走近舷窗,他就覺得風直往裏灌。探頭出去後,外面的大風把他的頭發刮得立起來了。他吃了一驚,往遠處望去。大海不再平靜,海面起伏翻滾,如同無邊無際的大藍綢子在狂風裏卷動。漁船都張起了滿帆,全速前進!阿西一下子就懂了:後面有風暴。船隊要在被風暴追上之前趕回海城。

阿西擔心地扭頭望向後方,海天交界之處,有一條細細的黑線。還好,離得夠遠。但是,如果明天這個時候還沒回港的話,就太危險了。快呀!阿西憂心忡忡,連早飯都沒吃。

一整天就在焦急中過去了。阿西不時向後望去,那條不祥的黑線在變寬。風暴象命運一樣不可抗拒地壓過來。到天黑前,它明顯地近了。

阿西蜷在幾個水桶中間坐著。他已經忘了自己該不該出去,他的心被後面追來的風暴壓住了,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一陣劇烈的晃動把阿西驚醒。他扶著貨箱,跑到舷窗邊。天哪,一道寬寬的黑帶子橫在天與海之間。雷聲隱隱,大風刮得軍艦左右搖擺!

阿西正在心驚,卻聽見船上傳來一片歡呼聲。他不知出了什麽事,馬上跑上樓梯,把耳朵貼在艙門的木板上。外面的士兵都在叫:海城!海城!

是海城開過來了!

阿西長出了一口氣。他可以放心了。巨大無比的海城是不怕風暴的,只要船隊進了港,就讓風去刮吧,最多刮走幾片屋頂。

他從舷窗往前面看,果然遠遠地看見了海城那雄偉的輪廓。要到家了!

忽然,阿西腳下發生了猛烈的震動,他的身子被一股力量拋到地板上。整艘船似乎都在吱嘎作響,那可怕的響聲就好象船要裂開了一樣。

阿西屏住了呼吸,靜靜聽著,感覺著。船體象個瘧疾病人一樣顫抖,發出木材折裂的聲音。老天,離家門口只有這麽幾裏遠了,船竟然要壞了嗎?

阿西從地上一躍而起,跑到貨艙門那兒,使勁用拳頭敲著門板。

上面人聲嘈雜,但在這個緊要時刻,卻沒有人注意貨艙。阿西大叫:我在這兒!我在貨艙裏面!

突然,腳下的地板傾斜了,阿西感到船尾在往上翹。那麽說,船真的要沉了嗎?肯定撞到什麽東西了。怎麽還沒人聽到我的聲音呀!他拼命喊叫,用頭頂在艙蓋上,希望能頂開一個小縫兒。可是,這軍艦的貨艙門是多麽結實呀。

阿西知道,在確定船要沉了之後,所有人都會很快地登上救生艇離去的。現在他已經聽不到甲板上的人聲了。只有顫抖著的船身的吱嘎破裂聲陪伴著他。

他又從舷窗望出去,救生艇都已經去遠了。兩條漁船正在接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