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祭者之章(五)(第2/3頁)

他沒有完全迎合我,也沒有完全否定我,只是穩住我,並繼續引領著談話的內容,想讓我先釋放掉屋裏的女員工們。

我當然不可能僅為了彰顯自己的紳士風度或人道主義精神而交出實打實的人質,我也提出了要求:我讓他們“把陷害我的人交出來”。

他們不會交的,我知道,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我現在綁架的是和那些陷害我的人同級乃至更高級別的人,或者直接綁架那些人的親人,否則他們絕不會去考慮這種提議。

事實上,此時此刻,我對外面的情況一清二楚。

早在這名談判專家和我展開博弈之前,外面就已經開始部屬強攻的準備了,而我讓導播播出的影像,在播放了大約十五分鐘左右,其信號也已被外界所阻斷。

我正在進行的這場所謂談判,只是談判專家給那些負責強攻的作戰隊員們爭取時間的一種手段,一旦時機成熟,他們就會沖進來。

也就是說,能爭取到我放人就放人,爭取不到就來硬的,即便真出現了傷亡,事件的真相和細節也是由他們來編寫、來公布、來認定。

他們完全可以說我在強攻之前就已經殘忍殺害了所有人質,即使我這次帶來的所有“武器”不是玩具就是假貨也沒有什麽關系,反正“證據”都是可以偽造的。

那些我傳播出去的影像和資料不到一周就會被清理得幹幹凈凈,只要抓幾個敢於傳播這些的典型拘個一年半載,配合“官方辟謠”,人們很快就會停止傳播行為,因為當真正牽涉到自身安全時、鍵盤俠們往往會恢復相當程度的理智;然後,再由官方水軍帶動一下輿論,把這些資料“全部都是虛假的”這一觀念坐實,把任何持反對意見的人噴到無法再發出聲音,最後,再去娛樂圈那邊找一個重量級的大瓜或者和鄰國搞點仇恨新聞,民眾們馬上就會把我給忘了。

以上這些,我全都知道。

聽到這兒,你一定會問,既然知道了注定會失敗,那我做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呢?

呵,你聽我說完就知道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經過了大量的討價還價,我終於和談判專家達成了“共識”,我答應釋放所有的人質,條件是我必須先在電視直播上說出我的故事。

他們欣然接受了,因為他們知道播出信號根本發不出去——假如我按照約定放了人質,那最好,假如我沒放,他們也就不再進一步浪費時間了。

然後,我就像個新聞主播一樣往演播室中間的台子那兒一坐,開始說了。

我的故事,就是你們此刻正在聽的這個,以“我叫厲小帆,今年26歲,是一名調查記者”作為開頭,發展到現在,我坐在攝像機前,跟你們說著這些。

看起來,這差不多也該接近尾聲了對嗎?

不過,我還有一件事沒跟你們說。

其實……這已不是我第一次非法潛入這個電視台了。

昨天淩晨,我就來過,當然了,那個時候,我並沒有鬧出眼下那麽大的動靜;我只是,化裝成維修工人,在這棟大樓的通風系統中安裝了一些額外的發信裝置,以及一些隱藏的、帶遠距離收音功能的攝像頭。

因此,今天,我的整個行動,從一開始就已被我自己安裝的設備拍了下來,繞過電視台自身的播出系統、借助你們的發射塔,直播了出去。

我讓導播通過演播室的系統播出的那些資料,既是引子、也是幌子,並沒有那麽重要。

重要的是,我的一舉一動,你們和我的對話,你們在屋外、背著我商量的每一句話,包括事後的處理方式、還有栽贓我的那些人的名字……雖然我其實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不過我想你們已經查出來並討論過了不是嗎?呵呵……總之,那些有的沒的,以及我這會兒說的這個故事,都已經直播出去了哦。

……

我厲小帆,有一個夢想——一個不那麽現實和利己的夢想。

我要成為一雙眼睛、一對耳朵、一副喉舌……向世間的人展示那些他們看不到、也聽不到,卻應該去看一看、聽一聽的東西。

我要讓那些放棄思考和自省的人重拾反思的習慣和質疑的勇氣。

我會不擇手段地實現這個理想,貫徹我的正義,即使……那是一種卑鄙的正義。

飛出樓外的時候,我的腦中又一次回響起了這段話。

盡管我的身板兒不足以撞破大樓的外墻玻璃,但射穿我身體的子彈顯然幫了我個忙。

我以為從高處摔下的人是瞬間死亡的,但這似乎也不是絕對。

這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溫暖,舒適。

我躺在電視台大門外的空地上,躺在自己的血泊中,任由那和暖的陽光灑在我的臉上、身上,仿佛它能治愈我胸前的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