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雙星記 CHAPTER 52

保羅感到瑪麗的手滑進了他的手掌中。他們站在貝塔號登陸艦的適應性研究實驗室中,望著顯示屏上那些下落的物體在大氣層中燃燒著,朝他們墜下來。

在臥室中他感到的那種奇異的平靜又回來了。此刻他已無能為力,同時卻有一種奇怪的平和感,似乎他心中某個破碎的地方被修補好了。

第一發動能炸彈撞到了離登陸艦大約一英裏外的地面。一秒鐘之後沖擊波把保羅、瑪麗、米羅和凱特全都甩到了對面的墻上。屏幕上顯示出一股塵土和瓦礫——部分來自城市廢墟——的噴泉升向空中。

透過雲層,保羅看到來了一支新的艦隊。它們是三角形的,它們穿過藍白色傳送門的下一刻就分散開來,朝著哨兵們發起了攻擊。數以千計的三角形朝著球形飛船的陣列急沖,在一穿而過的同時開火,擊碎那些黑色的物體,讓殘骸散落到大氣層中。

盡管中途的塵埃扭曲了畫面,這場戰鬥仍是保羅見過的最讓人敬畏的場面。他幾乎忘掉了那些還在朝他們高速下落的動能炸彈。

外面的走道上傳來了響亮的腳步聲。

他轉身面對門口,把瑪麗和米羅攏到自己身後。幾英尺以外的凱特已經失去了意識。

闖入者們來勢洶洶地越過了通信室的門檻,保羅的身子繃緊了。是士兵,從頭到腳全副武裝的士兵。頭盔遮住了他們的面部,但他們是人形的。他們沖了過來,給每個人都打了一針不知道什麽東西。保羅想要反抗,但他的手腳都軟了下來,黑暗從他的視野邊緣合攏過來,然後吞沒了他。

保羅醒來時已經在另一個地方了:在一間亮堂堂的屋子裏,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圍:墻上掛著幾幅風景畫;地上有幾株植物,有一張圓桌,桌上放著一罐水;外面是一片休息區,放著一張木頭桌面金屬桌腿的長桌。看起來像是旅店裏的套房。他站起來,走出臥室,進入休息區。這裏有一排窗戶,能看到外面是一支龐大的艦隊。數以千計的三角形飛船排列得整整齊齊。

套房的雙開門“刺溜”一下打開了,一個男人闖了進來。地毯很薄,但他落足無聲。他比保羅高些,五官分明,皮膚光滑,黑色的頭發剪得短短的,類似軍人的發型。門關上了,那人在自己的前臂上按了幾下。他這是在鎖門嗎?

“我叫帕修斯。”

保羅驚呆了,這人在說英語。

“我們給你們進行的注射讓你們能理解我們的語言。”

“我明白了。我叫保羅·布倫納。謝謝你救了我們。”

“別客氣。我們收到了你的信號。”

“我沒有發信號。”

帕修斯的神情一變:“你沒有發?”

“嗯,我沒有。是和我一起的那個女人,重病的那個,是她發的。”

帕修斯點點頭:“我們正在給她進行治療。有些人懷疑這個信號是不是一個消息,又一個假的遇難信號。所以我們這麽久才到。”

“我明白了。”保羅對他說的這些完全不明白。他現在才剛開始漸漸理解這一事實:他正在一艘外星人的太空飛船上和一個外星人交談。他的緊張情緒不斷加劇,他努力讓自己聽起來若無其事:“那個女人的名字是凱特·華納,是個醫生。她能幫助你們。”

“幫什麽?”

“她是個科學家,而且她看過一位亞特蘭蒂斯科學家的記憶——伊西斯的。她能讓你們免於哨兵的威脅。”

帕修斯臉上滿是懷疑:“不可能。”

“是真的。她設計了一種能讓哨兵無視你們的基因療法。這種療法能拯救你們。”

帕修斯笑了,但笑容冷冰冰的:“一個科學家曾經這麽對我們說過,很久以前,那以後我們變得聰明多了。這個時機也非常可疑,幾個小時前,一支新的哨兵艦隊攻擊了我們的飛船。我們如今生活在太空中。我們試過幾十次在不同的星球上紮根,但每次哨兵們都會找到我們。我們變成了遊民,不斷奔逃。這支今天出現的新哨兵艦隊持續攻擊,毫無間歇,數量看起來也無窮無盡。它們知道怎麽和我們戰鬥。仿佛它們被建造出來就是為了和我們、而不是和銜尾蛇軍戰鬥的。它們在每一場戰鬥中都擊敗了我們。我們相信,這是最終的攻擊了,它將會消滅我們。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懷疑了吧。一個科學家提出有種能拯救我們的基因療法?在我們的滅亡之日?”

保羅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我無法證明我說的任何東西,我也無法阻止你們殺了我,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可以信任我,然後我們就都有機會活下來。你們也可以不理睬我,然後我們就都會死掉。無論如何……我那邊還有另一位女性,她沒生病,她和我……我在死前想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