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雙星記 CHAPTER 49

多利安覺得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流逝。他仰面躺在通話隔間的地上,凝望著天花板。他在心裏梳理著那些記憶以及他知道的事情,希望能找出阿瑞斯下一步行動的線索。

阿瑞斯在攻擊阿爾法號登陸艦的那天殺死了伊西斯,但他沒能成功殺死雅努斯。雅努斯花了很多年試圖復活伊西斯。他在絕望中把除他之外的兩個人的復活備份數據都發到了在直布羅陀海岸邊的那部分船體裏的管子當中。當阿爾法號登陸艦上的“鐘”散播出西班牙流感時,多利安的父親,伊麻裏的一位領袖,把他放進了一根管子裏。他在裏面一直待到了1978年。多利安醒來時已經大不相同: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阿瑞斯的記憶已經埋藏在他的潛意識中,驅動著他。阿瑞斯的憎恨,他對伊西斯的憤怒,都在那裏,在多利安的思維深處。他這輩子都在恐懼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一個他相信人類在遺傳上還沒準備好面對的巨大威脅。現在他知道了,那是真的。銜尾蛇軍、流放者還有哨兵——它們全都是威脅,阿瑞斯也一樣。他想要利用人類,為他自己的終極目標服務;人類是他計劃中的關鍵,但多利安仍不太清楚他的計劃是什麽。

阿瑞斯攻擊了直布羅陀那邊的飛船後,利用印度尼西亞的一座超級火山作為傳播工具,把伊西斯幫助他研發的逆轉錄病毒散播了出去。然後他傳送到了科學家們的飛船上。但雅努斯的反制措施把他困在了那裏。阿瑞斯利用他和埋在南極洲下的方舟之間的聯系在那裏以化身的形式出現,和最終成功進入方舟的多利安進行了接觸。這時離多利安在管子裏重生已經過了三十年,離阿瑞斯對科學家們發起攻擊已經過了一萬三千年。多利安從南極洲的復活方舟中帶出了一個手提箱。在亞特蘭蒂斯瘟疫最後的日子裏,這個東西發出的輻射補完了人類的基因轉變,而且它形成了一個傳送門,把多利安帶到了科學家們的母船上,他從那裏救出了阿瑞斯。

接下來的幾周裏,阿瑞斯把這顆地球搞得一塌糊塗。先是大洪水,然後又把各國拖入了內戰。有件事多利安非常肯定:這絕不是建立軍隊的正常途徑。阿瑞斯是在削弱人類的力量。但是為什麽?這是誘敵之計嗎?或者是為了長遠計劃?這樣不合邏輯。

多利安掙紮著站起身來,踉踉蹌蹌走出亮著白光的通話隔間。他在開闊地帶停下,從玻璃大窗望著外面龐大的裝配線。生產出哨兵球的圓柱體朝著黑暗的太空深處延伸,望不見盡頭。裝配線曾每分鐘生產出數以千計的哨兵,現在它停了下來,但外面的哨兵比以前更多了。多利安湊近了窗戶。天空中到處都有藍白色的電光在驟然閃現,仿佛是數以千計的螢火蟲在夜間閃爍著。蟲洞不斷打開、關閉,每個蟲洞都送來一個哨兵,每秒鐘有數千個哨兵到達。這些黑色的東西正布滿整片天空。它們幾乎遮住了所有的星辰,多利安視野中的光源只剩下了那些預示它們到達的閃光。

有什麽事發生了。它們正在向這裏聚集,在等待什麽。

多利安回到通信室,登入哨兵定位數據庫。這裏所有的計算機系統都把他認作阿瑞斯將軍,沒有任何信息對他保密。他研究了一下地圖。抵禦銜尾蛇軍,保護這片太空的哨兵防線正在崩解。大批的哨兵正離開防線,朝著工廠聚集。在老防線的邊緣處,那個軍事烽火站所在的古戰場附近,一支銜尾蛇艦隊正在聚集,建立起一個部隊集結點。那些飛船在屏幕上看起來只是一大片光點,但多利安覺得自己嘴裏發幹了。他抹去鼻子裏流出的血。他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做點什麽來拯救自己的世界。

娜塔莉亞被大門砰然關閉的聲音吵醒了。她從被子下鉆出去,躡手躡腳走到窗口旁。小屋冰冷的木頭地板在她腳下吱嘎作響。

四輛悍馬中的三輛都開回來了。它們沿著那條泥巴路開過來,車上的燈光有一陣子正照到窗戶上。那條路是和北卡羅萊納州群山中的鄉村公路連著的。她回頭瞥了一眼床鋪,馬修還在睡覺,蜷在厚厚的被子下。

她開始朝著臥室門口走去,但又覺得腳要被凍僵了。她穿上鞋子,套上件毛衣,然後走了出去。

托馬斯少校坐在爐火旁,聽著廣播,啜飲著咖啡。

“怎麽了?”

“補給方面的問題。”他說,“喝咖啡嗎?”

她點點頭,在他對面的木頭椅子上坐下,面對著爐火:“我們的給養用完了?”

“沒,還沒有。但政府的補給不足了。”他指了指收音機。娜塔莉亞聽了一會兒廣播,與此同時他倒了杯咖啡給她。

本廣播由合眾國政府提供。所有身體健壯的公民,現在都應去離你最近的消防站報到。我們的政府和我們的食物供應正遭到叛亂團夥的武力攻擊。如果你受過軍事訓練,那麽尤其應當前來捍衛美國本土。立刻去離你最近的消防站報到,那裏有更多信息。你會得到食物,而且你能幫助拯救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