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風帆(第3/8頁)

宇生和飛天笑著點點頭,沒往心裏去。兩個人一夜睡得很美,第二天一早便收拾行囊,告別家人,搖擺著上路了。

皇時空博士的學說發表後,激起了千般反應。南派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卻沒想到北派看到皇宇飛定律之後,不但沒有屈服,反而理直氣壯地說,這宇宙射線既然是神跡,就是暗示了人間德行的方向,因此不但不應減少管理教化,還應當加強國王領導,主動引領世間貼近宇宙結構。

這一下,爭吵變成一團雜亂。兩派都相信自己述說的才是真理,因而便覺得對方是另有目的。學理之辯上升為道德之爭,北派說南派為一己私利,南派說北派為一己榮譽。雙方越鬧越厲害,矛盾漸漸升級。這時候的民眾並不知曉這些。他們接觸不到這些高級的宮廷學者。只有一些大眾學者向百姓發表演說,告訴百姓經濟變化與宇宙射線相關,並且大膽推出風雲預測。當時,星圖的價格連番上漲,一些人搬動屋裏的家具,按照最新的版本碼放。另一些人像賭馬一樣買斷某種貨品,期待下一次宇宙線降臨後該物短缺,可以哄擡物價,大撈一筆。

沒人關心宇宙射線的來源。

宇生和飛天在國境處來來往往,事業蒸蒸日上。他們不知道老師那邊發生的狀況,只是自信滿滿,低買高賣,意氣風發,得意洋洋。

一天下午,他倆剛做了一筆大生意,正蹲在街角數錢,忽然沖上來一群官兵,粗暴蠻橫,不由分說,將他們三下五去二扭了起來。

“抓起來抓起來!就是這兩個!抓起來!”

一個帶頭的小官員飛揚跋扈地大聲喊著。

宇生和飛天大聲喊叫起來,拳打腳踢,試圖掙脫官兵束縛,但官兵的數量有他們十倍,蜂擁著抱緊他倆手腳,用繩子將他們捆了個結實。

“還敢抵抗!罪加一等!”小官員搖頭晃腦地戳著他們的腦袋,“禍亂鄉野,擾亂民生,影響經濟,發布歪理邪說!”

宇生還想頑抗,但官兵連連捶打他們的胸口。宇生和飛天“啊啊”地叫喊著,小官員大手一揮:“拉上車去!”官兵便連推帶搡地將他倆塞進車裏。車馬卷起塵囂,呼嘯而去。街上擠滿了好奇的人們,度度鳥們瞪大了眼睛看著。

當晚,宇生和飛天被扔進了大牢。他們只是心底憋氣,抱怨小官員蠻橫,卻不知道這是學派鬥爭漸漸升級的結果。南派和北派近來打得不可開交,北派正愁無處發火,剛好發現他倆所為,便稍加示意,手到擒來,出氣示威,簡單又暢快。

隔天,報紙上的頭版頭條惹人注目:“天文高材生退學賣鳥肉”,“皇宇飛定律發現者大撈國難財”……

“生哥,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審判前一晚,宇生和飛天在牢房裏擲硬幣。他們覺得兩個人都犧牲得太憋屈了,決定將主要罪責推到一個人身上,另一個人爭取混出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兩個人捶著胸脯,說來生還做兄弟,將硬幣拋到半空,像一顆星星飛快旋轉。反面。飛天頂罪。

第二天,經過兩個人堅持不懈的努力,宇生被判服苦役,飛天被扔進重犯牢房,等待進一步審訊。

(中)

宇生被扔上了太空,一個人駐守在光榮船隊,船隊在宇心國上方華美地漂流。

他的工作是保持清潔,保持三十面巨大風帆的燦爛清潔。風帆印著國王的肖像,展開在漆黑的夜幕,擁抱著無盡的太空。他能做的只有三件事:翻動小屏幕,打開外倉清掃器,在睡房裏上下蹬跳。星海茫茫,船艙寂靜。離群索居,百無聊賴。

宇生每天面對寂寞,看不到盡頭。光榮船隊只需要一個清潔員,有兩個人就可以娛樂、打架、搞陰謀詭計,起不到寂寞殺人的懲戒作用。只有下一個苦刑犯才能換他下去,而他知道這希望純憑運氣。他無聊得很,見不到任何人,也見不到任何怪物,連垃圾都見不到。他翻來覆去地擺弄操縱杆,聽木頭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小屏幕上顯示出艙外的紅色防護袋,左一下右一下,在黑暗的背景中,像一只困頓的水母。他沒什麽要做的,袋子總是空空如也。船艙四壁嵌著三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屏幕,列在舷窗兩側,監測各種輻射和風帆的微小變化。

舷窗外總是星光燦爛,宇生常常趴在窗口,俯瞰地面。

“飛天,”他在心裏說,“你小子死了沒,怎麽還不趕緊顯靈來陪陪你兄弟呢。”

一天夜裏,宇生正沉沉地睡著,一陣嘀嘀的叫嚷突然把他鬧醒了。恍惚中他以為是鬧鐘,伸手胡亂拍打,好一會兒才發覺,發聲的是墻上的小屏幕。他翻身爬下床,手忙腳亂地奔到舷窗前。五個波段的電磁信號同時超出探測上限,探測器發出尖細的聲聲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