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初裏 【她在北極舞蹈,她在赤道飲冰】

至少現在,我和你是一邊的。

易泊顏的這句話在韓辰耳邊回蕩起的時候,其中還藏著許多真假難辨的細枝末節。

韓辰並不明白她口中的“邊”的界限在哪裏,如果他們是“一邊的”,那是不是意味著還有其他什麽與他們不是一邊的呢?

韓辰根本來不及細想,事實上就算他絞盡腦汁也依舊是一籌莫展。迄今為止他所接觸到的不過只是一起發生在巷道的襲擊事件而已。只是他想不明白,這些匪夷所思的事為什麽會和他掛上鉤。

時間沒有再給韓辰猶豫的機會,古文物展在各方目光的翹首以待中,終於迎來了首日展覽。

與興趣缺缺的韓辰不同的是,韓貪墨的興致非常高昂,為了表示對這次參觀的重視,他特意找出一件平日裏舍不得穿的夾克,對著鏡子認真整理儀容的模樣看得韓辰哭笑不得。

“您不熱嗎?”韓辰無奈地問道,那夾克厚的放在冬天防風都沒問題。

“天天穿那麽少,容易把骨頭凍壞知道嗎?”韓貪墨嫌棄地看了韓辰一眼,“天天不好好喝粥,當心腎虧。”

韓辰嗤之以鼻,“說的那小米粥和仙丹似的。”

“本來就是!”韓貪墨無情地踹了他一腳,“我說你好了沒有?趕緊的,不然遲到了!”

韓辰無比懷念那個在自己住院期間好吃好喝伺候著他,一句重話都不會對他說的韓貪墨。

嚴格說來,他家離學校並不算太遠,只是韓貪墨怕遲到,破天荒地奢侈了一回,打了輛出租車。本來不過只是個起步價的距離,卻因為交通封路,司機不得不帶著他們從關口前繞路走。

韓辰坐在窗邊,敞著窗戶,忽然從空氣中聞到了物體焚燒的味道。風吹來一些黑色的碎屑,他用手接住,輕輕地搓了搓,灰燼立刻成了灰。

韓貪墨一把將他的手打掉。

“別碰,晦氣。”

那灰燼飄飄搖搖地又飄出窗外去了。

韓辰的指尖隱約還有點灼燙的感覺,他問韓貪墨,“這是什麽?”

車子恰好駛過關口,警察正驅散一些啼哭吵鬧的發喪人群,地上有幾簇正在焚燒的火堆,裏面是些還沒燒完的紙錢。警察們正在奮力將那些火堆撲滅,連同灰塵一起被揚起的,還有那些燒到一半的紙錢,正在半空中浮浮沉沉。

韓辰幾乎立刻明白自己剛才碰到的是什麽,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出租車司機嘆了一聲,“作孽哦,那麽大的交通事故,死了那麽多人,到現在都沒個調查結果出來。可憐這些孤兒寡母哦,趕著頭七祭拜一下都不行。”

巨大的內疚感使韓辰內心倍感煎熬,他想起匡海山告訴他的那些內情,這場車禍真的會是人為的嗎?

司機還在念叨,“死了這麽多人也沒人管,倒是還有空搞什麽展覽會。唉,那句話怎麽說的?商女不知亡國恨喲。”

車子很快停在走進學校的小路路口,司機說再往裏面封路,除了掛了通行牌的,其他車子無論如何也開不進去了。

校門口的校工正指引著一輛輛被準許特別通行的豪車駛進學校臨時劃分出的停車場。那些車子一看就價格不菲,有些韓辰甚至連名字也叫不上來。與那撲面而來的土豪氣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一個個都被抹了誇張的腮紅唇膏,站在校門口迎賓的學生們。

其中,以宋鳴揮舞鮮花的動作最為認真帶勁。

饒是韓辰再怎麽心事重重,此刻所有的情緒也被羞恥所取代了。

“你那是什麽表情?”韓貪墨注意到他的面部變化,嫌棄地問道,“你是在笑嗎?怎麽笑得這麽扭曲。”

校長和教導主任在門口幫忙指引來賓,韓辰把邀請函拿出來的時候,一個勁兒往他這邊瞄的宋鳴臉都綠了,大概是對他能參加首日展覽感到驚訝和不滿。

“辰哥!你來了啊!”

穿著白色的小西裝的白原做了個不同以往的造型,平日裏流露著幾分傻氣的西瓜頭被發膠悉數抓了起來,露出飽滿的額頭,更凸顯出他臉部的輪廓和愈發精致的眉眼。這麽看起來,他長得的確和白一程很像,估計不久之後,他也會像他父親那樣,分分鐘吸引走所有蘿莉的目光。

和他的正裝相比,只是穿著衛衣和牛仔褲的韓辰實在是和眼下的場合格格不入。

不過至少不像抹著兩團高原紅的宋鳴。韓辰安慰自己道。

“你就是韓辰?很高興認識你。”

面前忽然橫出一只手,那是屬於成熟男人的骨節分明的手掌,胖瘦適中,五指修長。手腕上戴著一塊價格不菲的名表,銀灰色的西服線條流暢,袖口平整,一絲褶皺也沒有。韓辰順著擡起頭,戴著眼鏡的白一程從容淡定地站在他面前,明明只是維持著等他握手的姿勢,氣度與笑容卻和那身周正的西裝一樣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