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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霸主議會所在的建築是仿照八個世紀以前的美國參議院大樓建造的,並沒有怎麽沿襲北美共和國或是第一次世界理事會大樓那種更為氣派的風貌。主會場非常宏大,四面皆是回廊,就算是環網各星球的三百多名議員和保護體殖民地那七十多名擅長棄權的代表齊聚一堂,也能全數容納在內。鮮艷的酒紅色絨毯從中心的講台上垂下,眩光奪目,全局發言人,普羅·特恩總統,還有今天到來的霸主首席執行官,都將在這裏暢言一番。議員的桌子都屬繆爾木質地,由神林的聖徒捐贈得來,他們把這種產品尊為神聖之物,盡管如今天的人山人海,那些打磨得油光閃亮的木頭依然讓屋子充滿了光彩和芳香。

利·亨特和我走進去的時候,悅石的演說正接近尾聲。我按了按通信志,得到了最新的數據。同她大部分的演說一樣,這一次也是簡短而相對通俗的,沒有屈尊的恩賜之態,也沒有自誇自贊的言辭,但是語言裏綴飾有一種特別的措辭和比喻,渾然天成,帶著極大的力量。悅石回顧了引發當前與驅逐者交戰狀態的各大事件和沖突,宣布由來已久的渴望和平的意願,這一點在霸主政策上依然是處於頭等地位,並且呼籲環網和保護體團結起來,直到當前的危機過去。我聆聽了她的總結之詞。

“……因此,已經來到最後關頭了,公民們,在一百多年的和平之後,我們再次進行一場抗爭,要保護自從我們的地球母親滅亡以來,我們的社會曾經致力的權利。在一百多年的和平之後,我們必須再次拿起盾牌和寶劍,不管有多麽不情願,有多麽心存厭惡,只有它們,才能保衛我們的出生權,賜予我們公共利益,只有這樣,和平才能再次到來。

“要求作戰,就不可避免地會引起號角的挑唆和近乎狂喜的趨之若鶩,我們不能……也不該……被這些東西誤導。如果有人無視戰爭這件頂級蠢事的歷史教訓,他們必將付出比重蹈覆轍更多的代價……他們會被自己的愚行逼死。在我們所有人的前方,可能有著巨大的犧牲。巨大的憂傷可能正等待著我們中的一些人。但不論是成功,還是敗退,結果都必然會到來,現在我向大家呼籲,我們必須牢記兩件事:第一,我們是為和平而戰,我們知道戰爭狀態不可能永遠持續,但是,更準確地說,我們經歷暫時的苦難就像兒童發高燒,我們知道痛苦而漫長的夜晚過去之後,健康就會到來,而和平就如同健康;第二,我們永遠不會投降……永不投降,絕不動搖,也不會屈從於一己的私利……絕不動搖,除非勝利已經被我們獲得,侵略已然破滅,和平已經贏來。謝謝大家。”

利·亨特朝前探著身子,熱切地望著大部分議員站起身,給悅石報以熱烈的喝彩,那聲音從高高的天花板上反射而來,一浪接著一浪,沖擊著走廊上的我們這些人。大部分的議員。我看見亨特正數著就坐的議員,他們中有些人抱著雙臂,也有許多毫不遮掩地皺著眉。戰爭打響還不到兩天,反對派就已經開始發展……首先是殖民星球上那些害怕軍部把注意力轉向海伯利安之後,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的人,然後是悅石的對手——他們人數眾多,像她這樣長久執政的人,還沒有誰能避免樹立任何敵對勢力,最後是從她自己的盟友中分離出的一部分成員,他們認為宣戰是一項愚蠢的舉動,將毀滅霸主前所未有的繁榮。

我望著執行官離開講台,與年長的總統和年輕的發言人握了握手,然後取道中央走廊離開——同眾多人握手相談,臉上掛著熟悉的微笑。全局成像儀追蹤著她,我能感覺到辯論之網因膨脹帶來的壓力,數以十億計的民眾在萬方網的交互平台上說著他們的觀點。

“我現在得去見她,”亨特說,“你知不知道她邀請你今晚參加樹梢的國宴?”

“知道。”

亨特微微搖了搖頭,似乎無法理解為什麽首席執行官會把自己留在身邊。“宴會會持續到晚上,之後會有一場與軍部司令部的會議。她希望你兩場活動都能參與。”

“我會參加的。”我說。

亨特在門口停下。“晚餐未開始之前,你有需要在政府大樓辦的事嗎?”

我對他笑了笑。“我會畫我的肖像素描,”我說,“然後可能會去鹿苑走走。然後……我不知道……我要小睡片刻。”

亨特又搖搖頭,匆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