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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爾、布勞恩、馬丁·塞利納斯、領事一行人,扛著裝備、海特·馬斯蒂恩的莫比斯立方體以及雷納·霍伊特的屍體,走下長長的斜坡,向獅身人面像的入口走去。現在冰雪正瘋狂地下著,雪花在依舊翻騰洶湧的沙丘表面之間纏扭,同那些被風驅策而起的沙粒跳起了復雜的舞步。盡管他們的通信志宣稱夜晚已快到盡頭,東邊卻絲毫沒有日出的跡象。通信志的無線電鏈接上反復發出的呼叫也沒有得到卡薩德上校的任何回復。

索爾·溫特伯在那座叫作獅身人面像的光陰冢入口前停了片刻。他感覺著鬥篷下女兒的存在,那個溫暖的小東西倚著他的胸膛,溫暖的身體隨著呼吸起伏不停,抵靠在他的脖頸處。他舉起一只手,摸了摸那個小包裹,努力去想象二十六歲的年輕瑞秋,身為研究者的瑞秋,將要進去檢測光陰冢神秘的逆熵現象的瑞秋,正是在這同一個入口前停住腳步。索爾搖了搖頭。自那個時刻以來,已經過去了漫長的二十六年,那是一生的時間。四天之後就是他女兒的出生日。除非索爾能做出點什麽,找到伯勞,同這個生物交涉,除非他做出點什麽,不然,瑞秋將會在四天之後死去。

“你還不進來嗎,索爾?”布勞恩·拉米亞喚道。其他人已經把他們的裝備放入第一間屋子,地處狹窄走廊往裏六七米深的地方,四面都是厚厚的石墻。

“就來就來。”他大聲回答道,然後走進葬墓。熒光球和電燈沿路從隧道中一字排出,但是它們都早已暗淡,上頭覆滿了灰。只有索爾的手電筒和從卡薩德的一個小提燈裏射出的光線照亮了路途。

第一間屋子很小,約摸四米見寬、六米見長。其他三名朝聖者都已經將他們的行李靠著後墻放下,把防水布和鋪蓋卷在冰冷的地板中間鋪開。兩盞提燈嘶嘶作響,投出兩束冷光。索爾停下腳步,往四周看了看。

“霍伊特神父的屍體在隔壁屋子裏,”布勞恩·拉米亞說,回答了學者沒有問出口的問題,“那間屋子還要冷些。”

索爾在其他人身邊坐下。即便如此深入墓冢,他也能聽到沙礫和雪花吹刮在石頭上的聲音。

“領事等會兒要出去再試試他的通信志,”布勞恩說,“把狀況跟悅石說清楚。”

馬丁·塞利納斯笑了。“沒用的。這他媽的根本沒用。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永遠不可能讓我們從這裏出去。”

“等太陽出來我就出去試。”領事說。他的聲音非常疲憊。

“我來警戒。”索爾說。瑞秋動了動,微弱地哭泣著。“反正我也得給孩子喂奶。”

其他人似乎都累得懶得回答了。布勞恩靠在一個背包上,閉上雙眼,幾分鐘後就沉重地呼吸起來。領事把自己的三角帽拉下,蓋住雙眼。馬丁·塞利納斯抱著雙臂,望著門口,等待著。

索爾·溫特伯匆忙拿過一個奶包,用患上關節炎的冰冷手指費力地把它放在加熱板上。他看著自己的包,意識到他只剩下十個奶包和幾張尿片了。

嬰孩吸著奶,索爾打著瞌睡,幾乎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一個聲音驚醒了所有人。

“什麽東西?”布勞恩大叫道,摸索著她父親的手槍。

“噓!”詩人厲聲說著,張開手,示意大家安靜。

在墳墓之外的什麽地方,聲音再次傳來。這個單調的聲音戛然而止,刺穿了風聲和沙粒刮擦的聲音。

“是卡薩德的步槍。”布勞恩·拉米亞說。

“或者其他人的。”馬丁·塞利納斯低聲說。

他們沉默地坐著,緊張豎耳傾聽。漫長的一段時間裏,什麽聲音都沒有。然後,刹那間,夜晚突然爆發出噪音……那聲音使得他們每一個人都退縮不止,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瑞秋害怕得大哭起來,但是在墓冢之外傳來的爆炸聲和撕裂聲中,完全聽不見她的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