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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上去不太像盧瑟斯人。”我說。高重力星球的人都很矮很強壯,大多數皮膚慘白,一頭黑發;這個小孩雖然還小,但是身高有一倍重力星球的普通水準,那一頭褐發還夾帶著金色的發絲,而且,她太瘦了。唯有她那閃亮的棕色雙眼讓我想起了《詩篇》中關於布勞恩·拉米亞的描述。

伊妮婭開懷大笑,那是歡快的聲音。“我像我父親,”她說,“約翰·濟慈,很矮,白膚,金發碧眼,也很瘦。”

我猶豫了片刻,然後說道:“你說,你和你父親說過話……”

伊妮婭眼角向我投來一瞥。“對,你知道,在我出生前,內核就殺死了他的賽伯體。但是,他的人格被轉移進了母親耳後的一個舒克隆環中,好幾個月來一直由她攜帶著,你知道這個嗎?”

我點點頭,《詩篇》中就是這麽說的。

女孩聳聳肩。“我記得和他談過話。”

“可當時你還沒……”

“還沒出生,”伊妮婭回答,“對。一位詩人的人格,和一個胚胎,會談些什麽呢?但是我們的確談了。他的人格依舊和技術內核連接著,他讓我看到了……嗯,這很復雜,勞爾,相信我。”

“我信,”我一面說,一面朝圖書館左右四顧,“你知不知道,《詩篇》說你父親的人格離開舒克隆環後,在這艘飛船的人工智能中待了一段時間?”

“對,”伊妮婭說,她莞爾一笑,“就在昨天,我睡覺前,和飛船談了個把小時。是的,我父親曾經在這兒待過。隕落後,領事駕著飛船回去檢查環網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他的人格的確和飛船的意識共存著。但他現在不在這兒了,飛船也不記得他待在這裏的那些情況了,它不記得我父親發生了什麽事——不知道他在領事死後離開了,還是怎麽回事——所以我也不知道他是否還在這個世界上。”

“嗯,”我說著,試圖選用外交性的語言,“內核已經不存在了,所以我覺得賽伯人的人格應該也不存在了。”

“誰說內核不存在了?”

聽到這句話,我嚇了一跳。“梅伊娜·悅石和霸主最後的行動,便是摧毀遠距傳輸連接、數據網、超光通信,內核所在的整個維度,”最後我說道,“連《詩篇》都承認了這個事實。”

孩子依舊笑意盈盈。“哦,他們把基於空間的遠距傳輸器炸成了碎片,其他東西都停止運轉,好吧。在我的時代,數據網也的確消失了。但是,誰說內核毀滅了?就好像說,你掃掉幾張蜘蛛網,蜘蛛就必死無疑了。”

我承認,我回頭張望了一下。“這麽說,你覺得技術內核還在?那些人工智能依舊在密謀攻擊我們?”

“我不知道他們的密謀,”伊妮婭說,“但是我知道,內核依然健在。”

“怎麽知道的?”

她豎起一根細小的手指。“首先,隕落後,我父親的賽伯人格依然存在,對不對?那個人格存在的主要基礎是他們所構造的內核人工智能。這就意味著,內核依舊存在於……什麽地方。”

我想了片刻。如我早先所說,賽伯人——就像機器人一樣——對我來說基本上是神話中的人物。我們還不如去談矮精靈的身體特征呢。

“其次,”她繼續道,豎起第二根手指,“我和內核交流過。”

聽到這話,我不由得眨了眨眼。“在你出生前?”我問。

“對,”伊妮婭說,“還有,在我和母親住在傑克鎮的時候,在我母親死後,我也和它交流過。”她捧著書,站起身,“還有今天早上。”

我唯有瞪眼的份了。

“我餓了,勞爾,”她站在樓梯頂上說道,“要不要下來看看這艘古老飛船的廚房有什麽東西,能填飽我們的肚子?”

我們很快為船上生活定了作息時間表,把海伯利安的晝夜時刻作為大致的作息時間,並習慣了它。我開始明白,舊日的霸主把舊地星系的二十四小時作為一個標準,為什麽這個習慣在環網時代那麽重要:我在什麽地方讀過到,類地或經過地球化改造的環網星球中,差不多大部分——有百分之九十——一天的時間和舊地標準日相差無幾,差異不超過三小時。

伊妮婭還是很喜歡把瞭望台伸出去,在霍金太空的天穹下彈奏施坦威。有時候我也會在那裏待一會兒,聽上幾分鐘,但我更喜歡飛船內部空間給予我的包容感。大家都沒抱怨超光環境帶來的副作用,雖然我們能感受到——情緒和平衡感偶爾的劇烈波動,一種無時不在的被人窺視的感覺,極為怪異的夢境。我經常被夢驚醒,心臟猛烈跳動,口幹舌燥,被單被汗水浸濕,只有最可怕的噩夢才會帶來這種感受。但我從來記不得那些夢。我很想問問他們倆的夢是什麽樣的,但貝提克從來不提——我不知道機器人是否做夢——至於伊妮婭,雖然她承認也做了很怪異的夢,而且還記得夢的內容,但她從來不跟我們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