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遙遠的太陽

繼來的心情十分憂郁:小花豹死去四周年了。這只小狗是她從地球上帶米,在宇宙飛船內養大的,已經和她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她只要瞥視一眼,花豹就曉得女主人的心意。只是由於自己的過錯,出了那場事故,連自己也差一點兒把小命給搭上。啊,花豹這會兒怕早已變成一塊僵硬的石頭,在宇宙空間流浪吧?

宇宙飛船的情況也很不妙。將近一年了,速度已經降低到只有每秒二萬五千二百公裏,而且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問什麽方向飛。哥哥許諾說,他的研究快要出成果了那時,就會擺脫這種糊裏糊塗的尷尬境地。什麽成果?她不知道,但是她毫無保留地相信哥哥。

進入星際雲以前,和在星際雲的這一年裏,她已經學完了微積分和微分方程、凝聚態物理和等離子物理,還學了天體物理和相對論。亞兵開玩笑說,她至少讀完了普通大學的兩個系了。但是她認為,如果不能把學到的知識用於實際的、有益的工作,成天捧一本書讀有什麽用?亞兵是不同意這觀點的。亞兵認為,知識需耍貯備,等到用得著的時候再去學習,那就太晚了。何況,在一艘顛簸於星際雲之內的宇宙飛船上,除了學習;還能幹什麽?難道用憂郁的回憶來打發日子麽?

繼恩近日消瘦了很多。他無休無止地工作著,睡眠很少,眼眶塌陷下去,顴骨高聳起來。他用手工制作了一架樣子古怪的機器繼來一點兒也不曉得有什麽用。既然繼恩宣布過,大家都不要到飛船外面去,再說外面是氣體和塵埃的湍流,一出去說不定給卷走了,那末,這機器在四壁密閉的宇宙飛船內部又有什麽用處呢?

然而。機器終於開動了

三個人聚在一個屏幕跟前,屏幕是借用給這台新機器的它和新機器保持著直通的電源。屏幕打開了,繼來緊張得屏住了呼吸。但是,並沒有新鮮東西,依然是大團大團的汙濁的氣體在飄浮,旋卷,攪動,就象他們打開普通的電視屏幕一樣。老實說,一年來,這景象他們看夠了。

繼來厭煩地轉過頭去。她對哥哥有點失望,但是亞兵拍拍她的肩膊,讓她看下去。機器轉動了,由於工藝不精,發出沙沙的聲音這是一部完全靠手工制作出來的機器所不可避免的。現在,一個喇叭口似的圓筒對著宇宙飛船的屋部,屏幕亮著,依然是族卷的氣體,絞扭的線條

繼思解釋道:這證明,我們並不在原來的航向上

繼來思索著。她現在願意自己思考,而不是象過去那樣,總是向亞兵提問題了。無疑,這是一個探測某種輻射的儀器。如果飛船是從出發地點筆直向前飛的話,那麽飛船尾部就應該正對著太陽。在不到一光年的距離上,太陽當然仍然是最亮的天體,但是在這渾濁的暗星雲中。

她毫不注意喇叭口已經轉了向轉得很慢很慢,逐漸偏向左舷:一度,兩度

假使有一種輻射能夠穿透這稠密的暗星雲啊!

忽然間,繼來感到一陣閃光。不,不是屏幕上的閃光,是她自己的頭腦,她的思想。唉,她學的高能物理知識到哪兒去了?中微子!中微子不是有幾乎無限的洞穿本領嗎?

她羞怯地拉拉繼恩的衣袖,低聲地、疑問地。中微子?

繼恩看不見地輕輕點了一下頭。他全神貫注:已經接近他計算過的天區了。

一個亮點墓地在屏幕上跳了出來。固然,不怎麽亮,模模糊糊的。但是在滔滔濁浪中,猶如濃霧中的燈塔,或者是曠野上極遠極遠的一點點燈光。

太陽!亞兵喘了口氣。

多少度?繼恩嚴厲地說。

亞兵撳了他的天體測量專用的按鈕,馬上讀出了偏角的度數。

立刻計算我們的軌道。繼恩頭也不回地說。

亞兵回到自己的角落。但是繼恩並不停止轉動儀器,他一弧秒一弧秒地搜索著另外的亮點。

繼來現在也提起了興致。真的,既然遠在一光年以外的太陽能夠探測到,那末,如果暗星雲附近還有什麽恒星,一定也能夠探測到的。

二十分鐘過去了。亞兵回到屏幕跟前,把一張寫滿數字的小紙條遞給繼恩。

繼恩沒有接,他的手有點哆噱。他不是預言過嗎?在暗裏雲前方,會有一顆恒星,這顆恒星可能比眾所周知的太陽近鄰比鄰星還要近,只是由於暗星雲的阻隔,我們在地球上看不見罷了,實驗將證實或推翻他的預言。他的心情是這麽激動大概一切站在發現的門坎上的學者都是這種心情的吧?然而不光是這樣。如果正前方有一顆恒星。他們就有可能借用它的引力,折回原路,飛回太陽系去。這是關乎東方號命運的大事

儀器轉動著。驀地,幾乎就在宇宙飛船的正前方,出現了一片雪片似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