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往生谷

月球遭核彈攻擊,野馬成為新的最高統治者,接下來幾周變化依舊翻天覆地。數百萬人喪命,卻第一次看見希望。聽了她對元老院的演說,數十支金種艦隊投誠,與奧利安和維克翠連手。灰燼之王竭盡所能鼓舞士氣。然而月球重創,內部分裂,野馬正式就職,他充其量就是多保住一些船艦不被奪走,然後帶著主力轉進水星。

灰燼之王一走,野馬很快掌控了軍事要項,特別是灰種軍團兵及黑曜種奴隸騎士。她通過政治手腕,實行廢除色族的第一步:松綁金種對軍權的鉗制,解散元老院議會和品管會,起訴侵犯人權的數萬名嫌犯。然而審判和執法不可能像對付胡狼那樣快速利落,我們只能盡力。

奧克塔維亞死了,羅穆勒斯等衛星統領也被困在外緣區,我應該可以休息一陣子。灰燼之王試圖煽動水星和金星,其他金種軍閥也蠢蠢欲動,月球依舊亂象紛呈。四處都起暴動,糧食短缺,輻射危害擴散。雖然不至於滅亡,但恐怕也回不到原本的風光。縱使賈王承諾全力協助重建,甚至誇口要將城塞推上新巔峰,還是一樣。

我體力逐漸恢復。從胡狼留在月球的航天飛機裏撿回手掌,由米琪與維朗尼幫忙接上,不過還要好幾個月才有辦法寫字,使劍就更遙遠了。我只盼短期內沒有動武的理由。

曾經,我恨不得徹底摧毀殖民地聯合會,廢棄典章,打破枷鎖,在廢墟上建起一個嶄新美好的新年代。

但我後來明白,這個世界不能那樣運作,現階段雖然是不完整的勝利,卻已是人類所能追求的最好結果。改變無法像舞者或阿瑞斯之子期待的那麽明顯,同時卻也避免了無政府狀態的惡果。

至少我們是這麽希望。

賽菲由赫莉蒂從旁督導,重返火星,進行下一波解放族人的行動,這次帶去南北極的不是武器,而是醫藥。她親眼目睹胡狼以核彈炸出的坑洞,我還記得她的眼中充滿哀傷。目前看來,她確實承接了兄長的遺志,將帶領黑曜種到火星上預留的一片溫暖土地。賽菲主張黑曜種先不要進入文化迥異的都市,我想她內心深處明白,自己其實無法完全控制同胞的言行,然而他們終究離開了牢獄,遲早會對外界好奇,慢慢遷徙、同化。改變的不只黑曜種,還有我們紅種。不久之後,我也要回去火星協助舞者安頓紅種移居地面,有許多人決定留在地底,繼續過習慣的生活,但其余人得到了看見天空的機會。

卡西烏斯離開月球時我過去送行。野馬本來希望他留下來,一起設計更好的司法制度,但他說自己對政治感到厭倦。“其實你也不一定要走。”我對已經站在停機坪的他說。

“這裏除了回憶什麽也不剩了,”他回答,“更何況我一直為了別人而活,也想看看外頭的世界究竟還有什麽,這怪不了我吧。”

“那這孩子呢?”我朝萊森德點點頭,他扛著一袋行李正要上船,“塞弗羅覺得不應該留他活口。他是怎麽說的……‘就像坑蛇蛋在椅子下,遲早會破殼。’”

“你又怎麽想?”

“世界不同了,我們自己也該說到做到。而且他不只是奧克塔維亞的孫子,也是洛恩的孫子。當然,血統在這個時代並不重要。”

卡西烏斯微笑。“這小子讓我想起朱利安,不管出身如何,心地都很善良。我會好好教他。”他伸出手,卻不是要與我相握,而是交還殺死洛恩和費徹納那夜奪走的戒指。我抓著他的手,把它捏緊。

“那原本屬於朱利安。”我說。

“謝了……兄弟。”

月球城塞,原本金種的權力核心。距離初次見面將近六年,我與卡西烏斯·歐·貝婁那在這裏的機坪握手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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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周,我看著海鷗飛翔,海浪拍打,北面海岸水色深沉,但飄著朵朵白花。野馬與我乘坐雙人飛機,停在太平洋東北東一座大半島的雨林邊緣,附近的巖石和樹木都爬滿青苔。空氣清新,剛好是會呼出一點兒白煙的溫度。我第一次到地球,卻有種回到家的感受。“伊歐一定會很喜歡這裏吧?”野馬問。她穿著黑色大衣,衣領蓋到頸部,新任禁衛軍坐在五百米外。

“嗯,”我回答,“一定會。”這裏的景色就像我們傳唱的歌謠,不是溫暖的海灘或熱帶樂園,而是被重重霧氣與松針遮起的秘境。無論真相或喜悅,都必須自己去尋找。我想起了夢中的往生谷,篝火輕煙斜斜飄向地平線。

“你覺得能持續嗎?”坐在沙地上,野馬望著水面,“我是說和平。”

“凡事都有第一次。”我說。

她做個鬼臉,靠在我身上閉起眼睛。“至少我們擁有當下。”

我也笑了。一只老鷹在水上滑翔,又竄進了薄霧,消失在浪蝕島上的樹林,令人想起卡西烏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