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偵探與信件(第4/6頁)

他盯著熱氣騰騰的盤子看了幾眼,最後決定保留饑餓帶來的敏銳思維。他把盤子留在廚房的餐桌上,回到自己房間。

“今天很辛苦?”

琵可茜盤腿坐在他床上,正逗著綠怪物玩耍。

“你在這裏做什麽?你是怎麽進來的?”過去幾天,他特意將琵可茜排除在自己的隔弗羅之外。感覺就像局部麻醉,用麻木掩蓋疼痛。

琵可茜拿起纏結指環。她的外表帶著模糊的顆粒感,於是伊斯多明白她是納米功能霧造就的影像。“你知道,這不僅僅是個通信工具。”她說,“我膩味了猜猜你男朋友在想什麽的遊戲。不過你能想出這麽一出,也算是挺有創意了。”

“你——”

“開玩笑?對。換了別的佐酷人,多半會把這事兒看得挺嚴重,一定的。我喜歡這家夥,他有名字沒有?”

“沒有。”

“真可惜,應該有一個才對。也許從洛夫克拉夫特的書裏找一個吧。長觸手的討厭鬼,這屋裏又不止他一個。”

伊斯多沒接茬。

琵可茜問:“我猜你是太忙了,沒時間說話?”

“也許我只是膩味了談談你心裏什麽感覺的遊戲。”

琵可茜瞅他幾眼。“明白了。本來我還替你設計了新的計分系統呢。每次你說一句真話就加一分,真實的情感流露則會解鎖新成就。看來是白費了工夫。”她雙臂在胸前交叉,“你知道嗎,我其實可以請德雷斯朵幫忙,讓他建一個小小的情緒反應模型,很容易就能知道驅動你的究竟是什麽玩意兒。”

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伊斯多。“你跟這個賭王事件沒關系吧?”他想描述安如的任務,可他的舌頭不聽使喚,隔弗羅不允許他進行這種程度的共享。不過憑他的感覺,這正是琵可茜會做的那種事:設計復雜的謎題來重建他的信心。他驚恐地意識到,這一假設有相當的可能性,絕非那種可以隨手拋棄的臆測。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她說,“但你顯然忙著重要的事。我來是為了告訴你,無論你在跟我玩什麽遊戲——而且相信我,無論什麽遊戲,我肯定都比你強——輪到你出招了。”

她消失了。纏結指環和綠怪物砰一聲落到床上。小怪物仰面朝天,無助地揮舞著觸手。

伊斯多說:“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

他把它撿起來放正,怪物睜大眼睛,露出感激的表情。他躺到它身旁,盯著天花板看。他知道自己應該想想琵可茜,想想怎麽補償她,可他的思緒不斷回到那封信上。信是物質體,它有來源。有人寫了它,外記憶不可能不記錄它的來歷。也就是說,肯定能在外記憶裏發現它的來龍去脈。除非——

除非外記憶本身就有缺陷。

這念頭讓他直眨眼。就好像說重力不是恒定保持在0.6g,或者明天太陽也許不會升起。但無論這想法如何奇特,都與謎題的形狀吻合。非但如此,它似乎還僅僅是某個更大的形狀的一部分;那形狀潛伏在黑暗中,正好在他夠不著的地方。排除不可能的情形,剩下的假設無論多麽匪夷所思,一定就是真相。

有個冰冷的東西碰了碰他的腳趾,他不由得小聲尖叫。原來是綠怪物在探索他毯子底下的世界。他把它撿起來,氣哼哼地瞪它一眼。它無辜地揮舞觸手。

“你知道嗎,”伊斯多說,“我想我要管你叫夏洛克。”

按照約定,奧黛特幫他挑選參加派對的服飾,兩人在穩固大道花去了半天工夫。一個手指靈巧的店員為他量尺寸。慶祝的主題是命時,為伊斯多選定的服裝以月亮日為基調,那是達裏安歷每周的第二天:黑色與銀色。

奧黛特描述這套服裝的基調時,伊斯多抗議道:“月亮不是女性嗎?”

“克裏斯蒂安考慮得非常周到,”商店將各種設計投射到伊斯多瘦削的身體上,奧黛特一面皺眉一面跟他說話,“我可不會跟他爭論。我還從沒能說服他呢。試試別的衣料,比如天鵝絨。”她微微一笑,“月亮也象征謎與直覺。或許這就是你對他的意義,也可能不是。”

那之後,伊斯多不再說話,乖乖接受裁縫溫柔的折磨。

購物之後,他回到城堡,開始排除不可能的情形。他提出一系列假設來解釋那封信的出現,每一種都比前一種更加復雜:從自體組裝的紙到極端先進的隱形霧,足以愚弄無所不在的外記憶探測器。但一切都讓他回到那個匪夷所思的結論上:外記憶本身有問題。

默工仆人給他送來清淡的午餐,他獨自吃飯。對那位千年富翁來說,這是他在尊者身體裏的最後一周,顯然有很多事要忙,顧不上在已經啟動的事情上花費太多命時。

下午,伊斯多考慮外記憶被篡改的可能性。他不停瞬目,過量的技術信息讓腦袋抽痛不已:分布式普適通訊、量子公共密鑰加密法、拜占庭將軍問題、共享的秘密協議。外記憶無處不在,它微小的分布式傳感器存在於所有智能物質與非智能物質中,什麽都逃不過它們的記錄,從事件到氣溫起伏到物體移動到思想,而對它的訪問完全由隔弗羅控制。但外記憶從一開始就設計成只讀模式,還帶有巨量冗余。侵入外記憶進行編輯,所需的納米技術和計算資源遠遠超出了任何忘川公民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