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竊賊與保羅·瑟九(第4/6頁)

喂,你們倆,培蝴寧道,抱歉耽擱了這麽久,不想打斷你們。那些都是占星符號。完全相同的排序只在一個地方出現過:吉烏利奧·卡米洛的《記憶劇場》,那是文藝復興時期的神秘學系統。提貝美斯尼爾是法國城堡,細節在這兒。她通過中微子頻道發來一份臨時簡版。米耶裏看了看,任它懸浮在半空,隔在我倆之間。

“好吧。”她說,“那麽,這一切到底有什麽意思?”

我不由皺眉,“我毫無頭緒。不過依我看,我們需要的一切都在我過去的外記憶裏。得想法子找到它。我覺得我得重新變成保羅·瑟九,不管那是誰。”

“那麽你覺得你過去的身體在哪兒?他——你——離開時是不是帶著它一起?這些記號又有什麽用?”

“一起帶走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至於說這些符號,我不知道——不過我向來偏愛戲劇效果。反正它們沒帶給我什麽記憶閃回。”我對過去的自我略覺不滿。幹嗎非得把事情搞這麽復雜?然而答案顯而易見:為了讓秘密能繼續成其為秘密。而把秘密藏在秘密裏,正是最標準的技巧。

“也就是說,想通過命表拿到你的記憶,這事兒沒法用簡單粗暴的窮舉式破解法來解決?也許我們可以用培蝴寧——”

“不行。這裏的人有三件事比誰都拿手:葡萄酒、巧克力和加密技術。不過麽——”我擡起食指——“偷盜隔弗羅還是可能的。這一系統太復雜,所以不可能完美。只要你能讓某人在適當的時刻與你分享適當的信息,你就有可能觸動整串整串的隔弗羅分枝。這就是所謂的社會工程學。”

“在你這兒,什麽事說到最後總是一個偷字,對吧?”

“還能怎麽說呢?強迫症。”我皺皺眉,“就連從哪兒找起我們都知道了:我在這兒有個跟我關系很密切的人。不過我們確實需要趁手的隔弗羅破解工具,說不定還有別的。單靠他們給的玩具隔弗羅,那就像在黑暗裏拿磚頭撬鎖。我覺得你該聯系你的雇主,就說我們需要跟魂靈兒盜版者搭上線。”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

“哦,得了吧。你的雇主來自索伯諾斯特,這事兒一眼就能看穿。也許是某個強大的拷貝部落,想在始祖心裏加點兒分。也不知這些家夥現在拿什麽代詞指代自己,反正他/它/他們肯定跟這裏的盜版者有聯系。索伯諾斯特可是這些盜版者的主要客戶呢。”我嘆口氣,“我自己對他們從來沒什麽好感,但既然你想挖寶藏,就得做好弄臟手的心理準備。”

她雙臂交疊。“好吧,”她說,“讓我提醒你——雖然肯定是白費口舌——關於我們共同的……恩主,你最好不要問東問西,或者妄自揣度。這樣做既不明智,也無益於健康。”說到“恩主”的時候,她聲音裏透出一絲譏諷。“言歸正傳,我們能做的似乎是三件事:第一,弄清你為什麽要把命表留給你自己;第二,找到你過去的屍體;第三,聯系這個星球上僅有的比你道德更低劣的人。”

她起身道:“第三條交給我。這期間你和培蝴寧想辦法解決第一條。在掌握更多情況之前,第二條先放著。還有,把你自己收拾幹凈。”她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聽著,逃跑的事我很抱歉。那是本能。我沒忘記自己的債務。你得理解,眼下這種經歷對我來說有點兒奇特。”

米耶裏看著我,面露嘲諷的笑容,但並沒說什麽。

“幹我這行,講究的就是盡量別被過去束縛。如果我們要合作,希望你也能試試放開過去。”我微微一笑,“我不怎麽跟人道歉,也很少被人逮住。所以你其實挺幸運的。”

“你知道嗎?”米耶裏說,“在我的家鄉,我們是怎麽對付偷兒的?”她微微一笑,“我們往他們肺裏灌滿維持生命的合成生化物,再把他們扔到室外。他們眼睛暴突、血液沸騰,但還能活上好幾個鐘頭。”她端起我放在桌上的酒杯,“所以你其實挺幸運的。”

憤怒讓米耶裏異常清醒。對偷兒的憤怒是一種純粹、幹凈的感覺。長久以來,她都將怒意掩蓋、壓抑,此刻這種直截了當的感覺很不錯。她深呼吸,在自己屋裏一圈圈踱步,就連對抗重力也覺得是種享受。可接下來,她吞下了偷兒喝剩的酒。它與她的情緒恰是完美的對照:初時尖銳,接著尖銳化為暖意,然而內疚接踵而至。我又受了他的影響。混蛋。

她松手讓酒杯留在空中。酒杯落地,她張口咒罵。房間讓她不自在:太過二維,而重力也讓她想起監獄。不過至少這裏有淡淡的玫瑰香。

真空的故事他會想上好久。培蝴寧道,幹得漂亮。

我不介意被他當成殘暴的野蠻人。他讓我覺得自己就是野蠻人。米耶裏把杯子放好,現在請讓我安靜一會兒,我需要聯系佩萊格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