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的家……

這個村子非常偏僻，公共飛梭到達它十裏外的小鎮就停了，接下來的路需要坐老式的電動巴士。

他們到鎮子時，正是清晨四五點鐘，天都還沒亮。飛梭站已經有了一些電動巴士在等待，這個時間出來，他們要的價錢當然比平時高多了。陳萬生忿忿不平地談了會兒價，沒談妥，於是一揮手，說：“不坐了，我們走回去！”

這氣勢，大有當初在人家店門口說不賣了的氣勢。

一路上，舒宇對這個老頭子已經很有點無奈了，早就下定決心對方說怎麽做就怎麽做，早點到目的地脫身走人。所以這會兒根本沒有反駁，大包一拎，就跟了上去。

他們把糧食賣了，又在落龜港買了不少東西，有農具、有日用品，還有少量的海味。這些東西堆在一起，三個人都像背上了一座小山一樣。

走了一小段之後，舒宇看了老頭子一眼，嘆口氣，把他的大包也接了過來，說：“你年紀不輕了，小心閃著腰，還是我來吧。”

老頭子瞪著他，吵吵說：“誰說我年紀大了，我的農活在村裏可是數一數二的！比小夥子們還利索！”

舒宇眉毛一揚，把包還給他說：“那還你。”

老頭子果然身手利索地——向後一跳，吹胡子瞪眼睛：“敬老尊賢你懂不懂？背個包也要計較半天！”

舒宇翻了個白眼，懶得說話了。

舒宇的身體素質非同一般，老頭子和黃毛小子也是走慣了這段路的，三人腳程很快。

果然如舒宇所想，他們越走越偏，原本還有修好的水泥路，漸漸地變成了石頭路，再接下來是貨真價實的土路。走了一個小時，他們開始翻山。這一老一少的農民都沒說話，舒宇看了一眼遠方，說：“這路……電動巴士也進不來吧？”

老頭子斥道：“你嫌棄我們村子太偏？”

黃毛小子連忙打斷，搶著說：“一般我們都坐電動巴士到路口，然後再翻幾座山就到了。路不難走，就是背著包有點辛苦，還好這次有藍大哥幫忙。說起來，藍大哥，你力氣真大！”

翻幾座山……舒宇仰頭望了望面前的大山，問道：“為什麽住在那麽偏的地方？交通不便，什麽也不方便吧？”

黃毛小子疑惑而理直氣壯：“我家就在山裏啊，為什麽不住自己家裏？”

家裏……

老頭子空著手爬山，倒是健步如飛。他又抽起了旱煙，這時候才悠悠地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小子，你家是什麽樣的？”

我家……

舒宇的意識有些朦朧，不由得回憶起從出生一直住到六歲的那個小鎮。那是一個非進化者聚集地，提供給非進化者裏運氣比較好的那一群……

運氣好，是指他們不需要參與危險的工作，但生活仍然非常清苦。他們獲得的資源僅夠基本溫飽生存，沒有一點兒可以提供享受的物資。

一件衣服，大孩子穿不下了就留給小孩子，破了就打補丁，補得實在穿不了了，還要拼拼湊湊地縫成坐墊被單什麽的繼續用。一個月才能吃一兩頓肉，還是大人碗裏只見油星，孩子們也只能嘗上兩三片。

這種日子，跟後來在學校裏比起來，差得太多太多。

即使如此，留在心裏的，只有快樂和幸福。孩子們是那麽容易滿足，滿足於遍地可以尋找的玩具裏、滿足於生活一點微小的變化裏、滿足於父母溫和的微笑裏……

舒宇的臉上不知不覺露出了微笑，那是幸福而懷念的笑容。他不由得張開嘴，慢悠悠地說：“我的家……”

翻過一座山，又一座山，又一座山……三小時後，老頭子終於開口說：“下去就是村子了。”舒宇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講就講了好久。原來小時候的記憶是那樣深刻，回憶是那樣的豐富多彩。

老頭子的臉色變得平和多了，他仰起頭，眯起眼睛，說：“天亮了啊……”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秋日的陽光向下，照射著整座山和下面的村子。這個村子在一個小山坳裏，面積不大，周圍種滿了各種作物，山上也一層層地犁出了梯田。現在莊稼已經收了，田裏只剩下割完的谷茬，平整的梯田倒映著蔚藍的天空，空曠而又悠遠。下面的村子裏堆放著還沒有打出來的稻谷，四處一片豐收景象。

最令人注意的是，村口有一棵大樹，大約五人合抱那麽粗，巴掌形的葉片延著枝條向外延伸，鋪開一大片綠蔭，直接壓在了低矮的屋頂上。

舒宇眼睛一亮，他從來沒看見過這麽大的樹。而空曠的天地和田地，也看得他心曠神怡。黃毛小子趙小農眼看著就要到家了，樂呵呵地說：“看，這就是俺們村！很漂亮吧，不比你家差吧！”

他在外面總是想裝得不那麽土氣，說話做事都模仿城裏人的樣子，但這時卻也是俺俺俺的，鄉土氣息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