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地下室墻壁裏的洞

四月二十日下午五時

常規引導檢測結束。

第六十五次失敗。還剩下七次機會。

二年級八班四十七個學生,沒有一個過關。

……

……

其實這是正常的。

先天進化者大概占了進化總人數的40%,剩下的一半會在三歲前發生變異現象,接下來隨著年歲的遞增,進化比例大幅下降。十七歲後發生變異的,不到總進化人數的萬分之一。到了十八歲,變異的可能完全終止——所以所有的自然人才能在十八歲前,全部擁有免費受教育的機會。

幾乎所有的學校在這點都是一樣的,非進化者的學生一旦進入中級學院三年級,就開始了悠閑的放羊生活。無論是文化課還是體能訓練課,都改由終端教學,你不去上也沒人管你。

八班的學生的反應並不是很大,這麽折騰著活到今天,大部分人對自己的未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舒宇的另一名室友還在寢室裏開解著自己:“算了,弱雞就弱雞吧,反正也能掙得口飯吃,死不了!”

遲傳樂有點郁郁,室友之一的王悅也趴在床上,盯著《光電時代》,卻好久都沒有翻頁。

過了好一會兒,王悅翻了個身,問道:“酥魚呢?”

酥魚是舒宇的外號,同班同學都這樣叫他。

遲傳樂說:“今天回來就沒看他人了,應該是又把自己關小黑屋了吧……”

王悅說:“他還沒死心啊?又不是他一個人這樣。而且老實說,他進化不了才是最正常的,誰不知道他家裏已經好幾代沒出過一個進化者了!”

遲傳樂不悅地說:“你怎麽說話的呢?你家全是進化者,怎麽就出了你?”

王悅一下子跳了起來,比他更不高興:“你又是怎麽說話的呢!現在誰家不是這樣?誰家能保證自家一個弱雞也不出?但書上都寫著,進化跟遺傳有關系,我至少得比酥魚機會大多了吧!”

剩下的那個室友見他們越說越沖,連忙上來打圓場,笑著說:“哎哎哎,別吵別吵,不是還有一年嗎,沒準兒就會發生個什麽事情,BIU地一下我們所有的人全部進化了!”

聽到他的話,大家都樂了。王悅推了他一下,笑著說:“作什麽夢呢,怎麽可能有這種好事!”

他沒再說下去,遲傳樂也沒多說。是啊,誰沒有這樣的夢想呢……

……

……

這時的舒宇,一個人站在黑暗的地下室裏,微閉雙眼,整個人似放松而未放松,陷入了一種極其奇妙的狀態。

他的腦海中反復回響著上次回家時,父親對他說的話。

舒宇家上數八代,從未出過一個進化者,這樣的“弱雞世家”簡直就是社會的最底層。但他的父親卻一直樂天而平靜,臉上總是笑呵呵的。

那天,舒宇在父親的訓導下復習著家傳的那套拳法,途中想到離畢業只有一年多,可能再也沒有進化的機會時,心一亂,拳勢也跟著全亂掉了。

“馬步!”父親平時總是笑呵呵的臉頓時板了起來,大喝一聲。舒宇條件反射地身體下壓,蹲起了馬步。父親轉到他背後,一腳踢在他腿彎上,他晃了晃身體,卻沒有倒下去。

父親有些滿意地“哼”了一聲,轉到他面前來,凝視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在想什麽?”

舒宇略微不安地移開了眼睛,父親重重地哼了一聲,他才咕噥著說:“只剩一年半了……”

他說得含糊不清,父親卻馬上知道了他說的是什麽,揚揚眉,問道:“離畢業只有一年半了?還有一年半就會變成弱雞,感覺很不安?”

父親說得很犀利很直接,舒宇只能點頭。

父親沉吟了一會兒,說:“生在我們家,你是不是有些怨恨?”

連續八代都沒有出一個進化者,在這個以血脈為尊的年代,的確是一件會讓人絕望的事情。但舒宇立刻用力搖頭,極其肯定地說:“絕對不會!”

他說的是真心話。從小,他的家族就非常美滿幸福。雖然生活條件非常有限,夠得著的圈子也只有這麽大,但是家裏的所有人都總是平靜而安祥,並不為自己的處境而感到難過。

而且,父親從小就教他要有一顆平常心,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要堅守自己的本心,還專門教他這門磨礪心境的拳法……

慢慢想著這些,他的心漸漸靜下來,只聽見父親在耳邊說:“即使我們不能選擇我們的未來,但我們可以決定用什麽樣的方式接受它!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的使命是什麽?”

我的使命是什麽?我的未來又是什麽?

舒宇回想起父親的那句話,暗暗自問。再度失敗的陰影、對未來的擔憂漸漸從他心中淡去。

他微弓雙腿,雙掌平推,開始極其緩慢地打一套拳。左腳開立,兩手平舉,屈膝下蹲……白鶴亮翅、左摟腰拗步、左單鞭、左琵琶式……他意態悠然,動作圓柔,有連綿不絕之勢,黑暗的地下室非常狹小,地上還有一些雜物,可是他卻沒有碰到任何一樣東西,顯然在這套拳法上已經有了極深的造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