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個世界的弱雞們

銀河系人馬旋臂螞蟻領朗銘中級學院

朗銘中級學院位於半山腰。夏天，大面積的蕨類植物遮蔽著這所學校，陽光過於熾熱，被寬大的葉片濾下大片的陰影，與外面暴曬的土地簡直是兩個世界。

畢業典禮剛剛結束，少年站在學校的門前，痛哭流涕。他的哭聲撕心裂肺，充滿絕望。少年的身邊站著幾個和他同樣年紀的男孩，所有的人臉上都一片麻木，看也不看他一眼。

陽光下一輛太陽能電車緩緩開過來，吱地一聲停留在這些學生的面前，車門自動打開。

他身邊的同學麻木地上了車，只留下他仇恨地看著那輛車，動也不動。

“上車吧，少爺。”

冷淡的聲音從他身邊傳過來，他猛地轉頭，盯著這個在烈日下仍然緊裹著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滿臉扭曲的淚水，卻眼帶熱切：“管家先生，你去幫我求求情……”

男人無情地打斷了他，冷冷地說：“少爺，你是個【非進化者】，按照規矩，在畢業後必須遷移到非進化者聚居點，一生不能踏入普通城市。哦，對了，進化者的渡假村、莊園，也請你小心避開，不要發生什麽沖撞，讓我們家族丟臉。”

“我不是弱雞，我不是弱雞，我才不是弱雞！”少年喃喃自語，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哭喊著尖叫出來，而與此同時，學院裏面發出一片驚呼！

一個中年男人拉著一個少女走出來，毫不客氣地把她推出校門，大聲說：“趕緊滾！弱雞就應該有弱雞的自覺！”

少女摔倒在地，她擡起滿臉淚水的臉，大聲哭喊：“我不要去，我不要一輩子都生活在那樣的地方！”

男人擡了擡下巴，對那個中年男人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中年男人畢恭畢敬，言語裏卻帶著明顯的不屑：“還不是那樣，兩個弱雞約好了跳樓，只有一個成功。總有這種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人……可惡，又把學校弄臟了。”

男人矜持地點頭贊同他：“的確非常令人厭惡，非進化者應該認清自己的地位！”他冷漠地瞥了少年一眼，不耐煩地說：“少爺，趕緊上路吧！”

少年的哭聲漸漸停止，眼裏一片死灰。

……

……

銀河系獵戶旋臂夜鴉領棚屋煤礦

這裏的天永遠比其他地方的陰沉。連綿不絕的山嶺上滿目瘡痍，四處都是被開挖的遺跡。青綠的草木偶爾能極其堅強地生長出來，卻越發襯托出這一片荒涼與殘缺。遠處，有一片火在熊熊燃燒，鮮紅熾烈得如同地獄。那是從地底燒起的火焰，幾十年上百年地燒著，無人理睬。

空氣總是灰色的，那是煙塵沉積的顏色。有時候一陣風吹過，沒法掃清這沉積的煙塵，反倒帶過更多灰黑色的灰燼。

山腳下零落著一些村莊，村裏的人總是麻木地忙碌著。他們是這座山的礦工，由他們采下山上的煤礦，按品質分揀，然後由機器人把煤礦運輸到其它地方去。

礦工們每個人的臉上都是洗不去的黑色垢跡，衣角裏、指縫裏、牙齒裏……全是黑色的，無論怎麽樣也洗不幹凈。更可怕的是，他們的肺也是黑的，所有人的都在咳嗽，只有時間和頻率的區別。

天剛亮，村裏的人就要上工了，一個老年人扶著鋤頭慢慢地走出去。其實，誰也不知道，他只有四十歲，放在地球時代也正當壯年，更別提現在這個科技極其發達的年代。但他頭發花白，滿臉溝壑——當然，每條皺紋裏都堆積著煤灰的黑色。

他走到村口，突然彎腰大咳起來，灰黑色的痰唾從嘴角溢出，滴到地上。他越咳越厲害，臉上漸漸露出痛苦窒息的神色，但旁邊的人都默默地走過，連多看他一眼的人也沒有。

他咳嗽的聲音漸漸地變調了，從肺的深處發出風箱一樣的哮喘聲，他倒在地上，抽搐著，抽搐著。無人理會。他抽搐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安靜了下來。

他死了。

一個中型機器人滑過來，把他的屍體掃進自己的胸腔裏，又輕巧地滑走了。

離他不遠處有一個玻璃房子，房子的四周裝著斥力裝置，房間裏一塵不染。兩個人坐在控制台旁邊嘻鬧著：

“你還有幾天換崗？”

“九天。”

“我還有六天！這裏真沒勁，除了弱雞什麽也沒有，倒了八輩子黴才被派到這裏來上班！”

“還好啦，一年只有一個月在這裏，工資還高。你看看這些弱雞，一輩子就得死在這裏！”

“誰讓他們沒進化，是弱雞呢！”

“就是！”

……

……

銀河系南十字臂碎星聯邦法珥城

一個男人在拼命地奔跑。

他所攜帶的濃縮氧氣越來越少，讓他只能拼命地減少呼吸的次數，但是運動量太大，一陣陣窒息感不斷地湧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