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球來的特使

01.

“我讓你看看她的真面目。”

泰德·卡欽斯基的面目有些猙獰,不像現實裏那麽慈祥。但也只是有些猙獰,整張臉在垂直農場濃密的光線裏依然保持著慣有的文質彬彬,遠沒有到讓人恐懼得不敢直視的地步。因此,盧文釗定定地看著泰德,期待著他的下一步行動。

奧克塔維婭·德魯吉穿著常穿的那件無袖工作裙,靜靜地躺在地板上,兩只眼睛無神地望著上方的虛空,一動不動,死去一般。然而也可能只是裝死,隨時會像凍僵的蛇,在濃稠得如同牛奶的光線裏復活過來,見人就咬。

不知何時,泰德手裏多了一把10厘米長的手術刀,鋥亮而鋒利。

“有這個必要嗎?”盧文釗約略猜出了泰德的意圖。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這是盧文釗自己常說的話。他想否定,但無力反駁,因此選擇了閉嘴。

泰德動作嫻熟,手術刀在奧克塔維婭的軀體上遊走,另一只手恰到好處地配合,只幾下,就把工作裙脫去,扔到一邊。奧克塔維婭裸露在牛奶一般的光線裏,猶如剝去殼的雞蛋。

“這肌膚白皙柔嫩,這曲線玲瓏別致。完美的胴體,是吧?假的,仿造的,用來欺騙你的。”泰德看著盧文釗,“年輕人,你得勇敢,你必須接受現實,而這,”他用力地晃動著手術刀,“就是現實。”

泰德蹲下,拿手術刀只一下,就將奧克塔維婭的左臂從肩膀上切了下來。黑色的液體從斷口噴湧而出。那血不該是鮮紅的嗎?盧文釗的心怦怦直跳,很想阻止這一切繼續發生。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地站在那裏。

泰德把切下來的手臂遞到盧文釗眼前。“假的,仿造的,用來欺騙你的。”他以父親的口吻說。

盧文釗微微點頭。看著這條他曾經牽過的手臂,他不覺得惡心,只覺得遺憾。難道我不該惡心嗎?他問自己,難道就因為我到現在都還看不出它和真正的人類手臂有什麽區別嗎?

“碳族就是碳族,鐵族就是鐵族。”泰德說著,切下了奧克塔維婭的另一支手臂,更多的液體汩汩流出。也許是光線變化的緣故,那黑黝黝的液體竟然微微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色,看上去更像人血了。

盧文釗覺得自己嗓子幹澀,宛如一滴水都沒有的火星沙漠。他心中燃起了一種渴望,渴望來一場毀天滅地的沙塵暴,將這一切摧毀,將這一切掩蓋,哪怕自己也死在其中,成為枯骨,也在所不惜。

泰德把兩支手臂丟到一旁,就像丟掉什麽無用的垃圾:“人必須去迎合機器,這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悲哀。是時候改變了。”他再次舉起了手術刀。

“住手。”盧文釗聽見自己說。

“面對魔鬼的誘惑,要反抗,要無情。”

“我說住手。”

泰德微微一笑,整張臉連同滿臉的絡腮胡都充滿了笑意。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手術刀在我手裏,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只見他把手術刀往下一插,就毫無阻滯地插進了奧克塔維婭的胸骨。盧文釗驚訝地看到刀鋒上映出的奧克塔維婭的乳峰,這奇怪而真實的細節讓他無比尷尬,又無比憤怒。泰德再用力劃動,從胸骨一路直下,劃到了小腹,再兩手一掀開,奧克塔維婭的內部就全部呈現在盧文釗的眼前。

鮮血浸泡下,無數的齒輪嘀嘀嗒嗒地旋轉著!

“你就不想看看你的真面目嗎?”

這話什麽意思?盧文釗還僵立著,泰德站起身來,手術刀閃電般在他眼前一晃。那刀上有血,紅得刺眼,猶如初升的太陽,讓人無法直視。他只覺得身體被什麽銳利的器物劃過,不疼,只是有深深的涼意。等他往下看時,只看見自己的胸腹部已經被切開,鮮血浸泡下,無數的齒輪嘀嘀嗒嗒地旋轉著……

盧文釗尖叫著從噩夢中逃出來,汗水浸濕了睡衣。他氣喘籲籲,好一會兒才明白剛才那些血腥而詭異的場景只是做噩夢,並非現實。我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呢?他反復問自己。沒有確切的答案,只有一些模糊的誰也無法肯定的猜測。但在對問題的理性思考中,他的心情漸漸平復。

關於奧克塔維婭是安德羅丁這件事,恩諾斯·德特維勒會怎麽說呢?現在回想起來,他對奧克塔維婭的真實身份是不是早有察覺?此刻,恩諾斯還在攀爬奧林匹斯山的途中。盧文釗腦子裏幻想著和他的對話。

“至少有所懷疑吧,否則你就不會莫名其妙地分享那兩則新聞了,對嗎?”他問道。

“我沒有什麽證據,只是本能地覺得,你遇到奧克塔維婭這事太過戲劇化,其中必有蹊蹺。”恩諾斯的話意味深長,“新聞就擺在那裏,如何解讀就是你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