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當回歸(第2/6頁)

這一切逃不脫雪麗的目光。“心理全面復蘇的重要標志,性心理已經復蘇。”她想。

“亞當博士,今天是最後一天心理訓練,我們隨便聊聊好嗎?”

“好的。”

“問一個奇怪的問題,你為什麽叫亞當?你是否準備在200年後返回地球時,面對一個蒙昧的世界?”

亞當心頭掠過一陣蒼涼,用同樣的玩笑口吻回答:“不,我只料到我會變成未吃智慧果前的蒙昧的亞當,赤身裸體回到伊甸園,受耶和華庇護。”

雪麗撩人地一笑:“第二個問題,電腦資料顯示你沒有結婚。那麽你有情人嗎?她漂亮嗎?”

“有,是我另一位心理導師。”他不禁想起那位貞靜賢淑,但在床上又熱情如火的女子。他們相愛很深。自然,他們從不言嫁娶之事,因為登機的那一天便是生離死別的日子,他們只有用瘋狂的做愛來驅散這種感傷。“她……非常漂亮。”

“那麽我美嗎?”

王亞當用目光仔細刷過她的身體。不,她甚至不能稱作美貌,應該說是完美。她的風度像服裝名模一樣冷艷,金色長發柔軟飄逸,目光清澈,乳房挺立,皮膚如象牙般白潤。還有渾圓的臀部和膝蓋,小巧玲瓏的雙足,無一不是古往今來的雕塑家們夢寐以求的完美。她甚至過於完美了,讓人覺得不真實。真見鬼,他想,盡管雪麗小姐一直在恰如其分地表達一個妙齡女子對人類英雄的仰慕,為什麽在潛意識中,他對雪麗小姐常有一種仰視的感覺呢?

雪麗小姐用光滑的手臂攀住他的脖子,他低下頭把熱吻印在她的嘴唇和乳峰上。柔軟的肉感和美惠子一樣醉人,只有一點不同,是什麽呢?他想起第一次吻美惠子時,那位女子渾身如電擊一樣戰栗。而雪麗小姐則大度而平靜,更像母親親撫自己的兒子。

午飯時,老侍者照例沉默地走進來,擺好飯菜。知道了老人的真正身份,王亞當很難心安理得地接受老人的服務,不過想起雪麗的諄諄告誡,他盡量克制自己不使感情外露。

老人在遞過餐盤時,投過來奇怪的一瞥。他什麽都沒說,推著餐車出門。亞當敏銳地對此作出反應,在青花瓷碗下發現一張紙條:

“你願意同一位老人談談嗎?請單獨到北京自然博物館恐龍陳列室。下午5點。”

自然博物館仍保持著舊日風貌,高大的恐龍骨架默然肅立,追思著它們作為地球之尊時的盛世。老人坐在一張木質長椅上沉思著,目光睿智而平靜,超越了時空,連亞當的到來也沒驚擾他。

他示意王亞當坐下。“你是中國人吧,”他緩緩地說,“我也是中國人。不是指血統,我只有60%左右的中國血統;也不是指法律意義上的國籍,我出生時國界已經模糊了。在孩提時代,我從曾祖父那兒接受了一套過時的儒家道德,90年來,它一直在冥冥中控制著我。那些操守如一、剛直不阿的中國士大夫,像比幹、屈原、蘇武、嶽飛、張巡、文天祥、史可法、方孝孺等,一直是我的楷模。盡管他們的奮爭不一定能改變歷史,甚至顯得迂腐可笑……當然,今天我邀你來不是為了回顧歷史。離開地球前,我想你一定看過一些二三流的科幻影片吧,比如機器人占領地球之類的悲劇。作為一名嚴肅的科學家,你肯定認為這些幻想淺薄而荒謬。那麽,我告訴你──”

王亞當本能地感到恐懼,類似於進入超低溫速凍時的感覺,冰冷麻木感從四肢末梢迅速向大腦逼近,老人的聲音也變得十分遙遠:“我告訴你,這種悲劇實際上已經發生。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就是你面前這位罪孽深重的老人。”

很久,王亞當才從震驚中清醒。他迷茫地注視著老人平靜又苦澀的表情。直覺告訴他老人的話是真實的,這些話喚醒了幾天來他潛意識中的不安:對他不露痕跡的隔離;雪麗小姐過於完美的身體──400型帶性程序的機器人?

老人顯然熟知他的心理過程。“並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情形,”他說,“雪麗小姐的雪膚花貌下沒有任何集成線路之類的東西。她完全是人類的身體,雖然也采用體外授精、DAN修補的改良方法──可惜,僅僅是人類的身體。”

“這要從35年前說起。我領導的一個小組試制成功了生物元件電腦,其材料與人腦互容。第一代產品的綜合智力即達到標準人腦的100倍,即10的平方,我們用2BEL級表示。它的體積很小,可以用一次十分鐘的手術植入人腦。植入後經過短時期的並網運行,人就會習慣它,就像人們感不到左腦和右腦的差別一樣,或者說,它很快熟悉自己的寄生載體並能指揮自如,似乎更為恰當。”他苦笑著說。

“公元2218年10月13日,我們做了第一例手術,稱之為第二智能輸入術。為了穩妥,被植入者是一個白癡。手術獲得完全成功,直到現在,我仍能感受到成功帶來的狂喜。愚蠢的喜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