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巴黎一去不復返(第2/3頁)

他們繼續在公共汽車站等待。天開始下雨。

“說起來,羅曼娜,”博士忽然說,“我看巴黎沒有公共汽車。”

他們又開始奔跑。

達根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們,就在他們起跑後幾秒鐘,一輛公共汽車進站停下了。他只是跟著他們奔跑。

從凱旋門沿香榭麗舍大街到頭恰好是一公裏。達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他的某位老師這麽說過。他的這位老師在巴黎解放戰役時是一名坦克指揮官。他負責守衛凱旋門,一輛德國坦克隆隆開上香榭麗舍大街的盡頭。速度決定一切。尋找目標、估計距離和瞄準火炮都需要時間。但達根的數學老師記得很清楚,從凱旋門到香榭麗舍大街盡頭恰好是一公裏,因此敵人還沒來得及開火就變成了一堆廢鐵。知識確實就是力量。

不過,羅曼娜會氣喘籲籲地指出,從凱旋門到香榭麗舍大街盡頭實際上是一點三公裏。這段路跑起來慢得讓人心焦,因為你要在車水馬龍裏左躲右閃,會因為踢到車門而扭傷筋骨,同時還得擔心世界隨時都有可能毀滅。

他們跑過一段街區,要是你不怎麽急著去拯救人類歷史,多半會停下來喘息片刻,順便欣賞一下這附近的美景。但達根沒有停下,而是一口氣拐過一個彎。

然後他看見博士和羅曼娜靠著一個售貨亭喘氣,在文明消失前欣賞巴黎那份淩亂的趣致美麗。

“這裏真的很漂亮。”羅曼娜喘息道。

博士點點頭。

這是個美好的日子。陽光照耀得像是不會再有明天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一輛出租車沿著卵石街道顛簸而來。博士拼命揮手。司機聳聳肩,沒有停車。

博士絕望地環顧四周。“這是怎麽了?”他哀叫道,“難道就沒人關心歷史了嗎?”

只有博士才會帶他們去畫廊拯救地球。這一點達根可以肯定。他們終於跑到了那片街區。這裏充滿了遊客,全都抱著購物袋和花束,臉上堅定的表情在說:“我們溜達得很高興,決不允許被人推來搡去。誰都不行。我們在家已經受夠了。我們來巴黎就是為了街頭漫步。”

結果,博士、羅曼娜和達根在這條街上的速度變得很慢。但從博士瘋狂的指指點點看得出,他們已經接近目的地了。

但達根的腦袋裏有個抹不掉的擔憂念頭:塔迪斯究竟是什麽東西?

博士、羅曼娜和達根跑得忘乎所以,因此沒有注意到那位街頭藝術家。

通常來說,博爾基靠給遊客畫素描掙到的錢足以讓房東不再對他怒吼。這是個有失身份的活兒,但房東的嗓門真的很大。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家美國人。他們笑得很燦爛,像是在說:“你瞅瞅,我們要成為了不起的藝術作品了。”會是一幅傑作,父親對其他人說,就像雷諾阿的油畫。他已經在說打算花多少錢買畫框了,討價還價起來厲害得讓人驚訝。也許他已經注意到了,博爾基的手在顫抖。

博爾基盡量不去看畫紙,飛快地落下每一筆,嫻熟地畫出這家美國人,稍微瘦一點,稍微高一點,稍微少幾個購物袋。他還沒有畫臉。這次肯定不會發生了,博爾基心想,絕對不會。他開始在背景添加埃菲爾鐵塔的輪廓。美國佬心醉神迷,但驚呼聲沒那麽響亮了。

“別擔心,孩子們,”男人說,“他等會兒就會畫臉的。這就是所謂的技法。我說,你等會兒就會畫臉的,對吧?”

博爾基畫完埃菲爾鐵塔,想入非非地考慮能不能再畫第二座。不,不能繼續拖延了。他必須開始畫臉。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從父親的頭部開始。對,這次絕對不會出岔子。畫了幾筆,他放松下來。出現的不是表盤,而是——對,肯定是一個男人的頭部。他皺起眉頭。這個頭部似乎哪兒不對勁。下巴稍微寬了點,眉毛稍微濃了點。總體效果有點返祖,像是猿猴。他連忙開始畫孩子。面部出現,完全正常,一筆又一筆,加上眼睛和嘴巴,空白變成接近容貌的東西。但接下來,就在這一筆和下一筆之間,影線變成表盤,鼻孔裏湧出指針。尖叫聲隨之而起。

艾蓮娜望著哈裏森,期待他能做出什麽反應。她心想,我的耐心差不多要見底了。她帶他領略了巴黎的所有美景,但她很清楚,不知道為什麽,巴黎的魔法完全沒有俘虜他。還有,她選的那雙美麗小鞋特別擠腳。她決定最後再試一次,不行就只能放棄了,將其歸為試圖達成諒解的高尚努力。她真的努力過了,誰也不能說她沒有。這家畫廊裏肯定有能夠打動他的作品,對吧?

她領著他走到最後一件展品前,等待他做出反應。

一陣沉默,拖得稍微有點久。

“唔,要我說,”哈裏森有點猶豫,“這件作品最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它絕妙的……”他清清嗓子,說不下去了。他盯著這件作品,覺得奇怪地安心。他忽然知道了他想說什麽。“它絕妙的機能缺失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