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塔(第2/7頁)

猙實在是一種極度可怕的猛獸,事實上這是一種整個大星雲區都少見的兇狠的噬人獸,它的速度快如鬼魅,彎曲的利爪猶如閃閃發光的匕首,鋼鞭一樣的尾巴在末梢分成了毒蛇信樣的三個分叉,比它的外形更恐怖的是它那對人刻骨的仇恨,一旦發動攻擊,它就會撲擊撕咬到底,絕無憐憫和收口的可能。

唯一值得苦中尋樂的是,猙懂得替自己挑選最佳的口糧。它會掠去逃難者中最肥胖的人,而他們消耗更多的食物,同時又行走緩慢——現在他們剩下來的人全是青壯男女,身體強健,意志堅定,不必有人催促,他們的行走速度也快多了。

上尉跑在隊伍的中間。他手裏緊攥著自己的激光槍,脖頸筆直,吐氣長緩,跑得不緊也不慢——離開人群是危險的——他第一個領悟到在他們混雜的腳步中多了另外一個聲音,那是厚厚的肉墊落在沙礫上的聲音。他聞到一股畜生身上特有的騷動不安的熱氣。他轉過臉去,在月影下看到那個悄無聲息跟隨著他們的毛皮光滑的影子,它那扁平的大臉上滿是卷毛,逆著風兒微微抖動。它正眯縫著瘦長的因為斜吊而顯得格外兇狠的大眼,悄無聲息地上下打量著隊伍中的每一個人。它又來了,正在慢吞吞地策劃發動攻擊。而他們對此無能為力,這種居高臨下的蔑視和鄙視對他的尊嚴形成了一種可怕的傷害。“早晚會幹掉你的”,上尉恨恨地想,捏緊了無用的激光槍。

他們在奔逃中看到了峽谷的隘口,看到了圍繞谷中的林子,成片低矮的小屋圍成的小廣場,廣場中心那個小小的噴水池,一個異教徒的白度母女神盤腿跌坐在水池中心的蓮花寶座上,圓如滿月的臉上帶著大慈大悲的神秘微笑。他們沖進去了。有人跪倒在地,像孩子一樣放聲哭泣。有人木頭一樣待在當地,既不哭也不笑。

沒有一間屋子有燈光,沒有一座煙囪有炊煙,所有的地方都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沒有人出來歡迎他們。這兒已經荒廢啦。希望像大肥皂泡沫一樣升上天空,然後炸破了。現在,哭吧,哭吧。他們緊緊地擠在一起,度過了整個晚上。

天亮的時候,三顆帶著各自色差的太陽先後躍上了天空:土黃色的領先,把谷中照得一片金燦燦的;藍色那顆後來居上,它的個兒最大;最後是橘紅色的缺乏熱度的一顆。他們清點人數,發現在昨晚的混亂中又少了兩個人。來自月球的塞奧尼和艾米麗夫婦。神父回憶起兩張年輕的沾滿雀斑的臉,嘆了一口氣。

他們在依然流淌著的噴水池中取水。長途的亡命跋涉之後,短暫的喘息讓所有的人都情緒平穩下來。他們開始觀察四周,林子不大,也不算密集,都是些當地的樹種:向左盤旋的蕨類盤成緊緊的環,一圈圈地旋轉著升向天空,在樹的頂部,從根上分成三片的針葉搖曳著,在風中咕噥著輕柔的沙沙聲。這兒顯露出來的是一副靜謐的園林景象,他們卻三三兩兩地緊靠在一起,不敢深入探究。

快到中午的時候,上尉把他們四個領頭的人——化學教授、鍋爐工和神父召集起來。他把他們帶到一個低矮的半地下室去。那兒大概是一個砂巖砌築的酒窖,裏面擺放著大量的空玻璃瓶。上尉原先身體健壯,皮膚黝黑,如今蹲坐在一堆極不牢靠的瓶子上,披著毛毯,胡子拉碴,皺巴巴的面孔又幹癟又蒼白,活像一顆失去水分的萎蔫的蔬菜。“食物已經沒有了。”他向大家透露了這個可怕的消息:“我們沒剩下一點食物。今天早上,我搜索了整個修道院,顯然它是被廢棄了。我轉遍了所有的屋子,希望能夠找到藏匿的食物——但是沒有。沒有。”

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語了。救援要兩個半月後才能到達,沒有食物他們只能餓死。相比這個威脅,猙倒是件小事了。

“我們要對付它,我們會對付它的,”上尉說,“槍對它沒有用。我面對面地對它開過槍,它抖了抖肩膀,好像我手裏拿的是把玩具水槍似的。”他說著,憤憤不平地抽了抽鼻子,“但是我們能把它攔在外面。我四處轉悠過了,這兒四周都是直上直下的峭壁——只有一個出入口。我們要在那兒修建一道籬笆。工具這兒有的是。”

“是的,激光槍沒有用,”化學教授蔫頭蔫腦地說,由於瘦了,他的招風耳朵看上去大得驚人,“我碰巧看過一本旅遊簡介,這顆星球上雲母巖中長晶體的含量高得驚人——由於那些晶體原子的共振——這是顆奇特的充滿超聲的星球,上面的生物天生有一種本領,它們能夠利用並且控制物體的振動。看到那只大貓腦袋邊的絨毛了嗎,它就是用來感應振動的——激光說到底也是一種振動。你的攻擊大概會讓它難受,但不可能傷害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