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為何歌唱(第2/4頁)

“我得先把茶壺拿起來,”她說,“不然吵醒別人就會看到你……”

“嗯。”

“那你得先放手呀。”

“哦,抱歉。”我傻笑。

“是怎麽……?”她看著我手上的色族紋章搖搖頭,“怎麽辦到的?還有你……那種口音?你幾乎整個人都變了呢。”

“我接受了雕塑,納羅叔叔偷偷救走我。我能解釋。”

她搖著頭,身體微微顫抖,或許以為我不會察覺。茶壺叫得更響了。“先坐。”她轉過身,取下茶壺,再從高處多拿了個杯子下來。我還記得,那個杯子本來是給父親用的。母親將沾了塵埃的杯子捧到身前,心思有幾秒從我身上飄離,回到每天早上幫丈夫準備早餐的歲月。她長嘆一聲,撒了點茶葉在杯裏,倒進開水。“要不要吃點什麽?有你以前喜歡的那種餅幹。”

“不用了,謝謝。”

“今天晚上宴會有發些東西,都是比較精致的金種食品。是你的緣故?”

“我不是金種啦。”

“還有豆子,才從黎奧拉家院子摘來的。你還記得她吧?”

我偷看數據終端一眼。野馬看過全息影像方塊後朝船回去,結果人不見了。我就是擔心這個狀況。塞弗羅傳訊息問:“要阻止她嗎?”我有兩個選擇:一是讓塞弗羅與拉格納抓住野馬,關起來等我回去;另一個是讓她自己決定。然而,多余的信任就代表她有機會回去告訴首席執政官我的真實出身,整個革命計劃也就在此結束。反過來說,也許野馬只是需要時間消化這巨大的沖擊,若被塞弗羅或拉格納在這節骨眼上暴力對待,她可能會心生恨意。另一個風險是他們兩個會先斬後奏,殺了野馬。

我在心裏罵了幾句,很快輸入回復。

“我每個人都記得,”我擡起頭望向母親,“我還是同樣的我。”

她面對爐子停頓一下,轉身時,那張因中風而有些扭曲的臉上掛著歪斜的笑,手摸著一個杯子,又很快縮回去。

“看椅子不順眼不想坐下嗎?”母親有點兒尖銳地問。她發現我注意到她的手。

“不是啦,我是怕……”我直接舉起椅子。這椅子大小給金種小孩坐還可以,但一個身高超過七英尺、體重超過三個成年紅種的聖痕者坐上去,那就危險了。母親又露出以前那種莫測高深的微笑。小時我看見,總懷疑她偷偷做了什麽可怕的事,但這回她只是優雅地盤腿坐在地板上,我也依樣坐下,覺得自己在這屋子裏變得臃腫笨拙。母親將冒著煙的茶杯擱在我倆中間。

“你看到我進來好像不特別吃驚。”我說。

“你現在講起話的感覺真是挺好笑的。”她安靜了半天,我以為她沒打算解釋,“納羅說過你還活著,只是沒提起你居然鍍了一身金。”母親啜飲一口茶,“我想你應該有不少想問的吧。”

我笑了:“你想問的應該更多。”

“是,不過我了解自己兒子的個性,”她瞥了一下我手上的紋章,“我很有耐性,你先問吧。”

“納羅他……是不是……”

“死了?嗯,死了。”

我嘆了口氣:“多久?”

“兩年前,”母親笑著,“和洛蘭一起跌進礦井,沒找到屍體。”

“你怎麽還笑得出來?”

“你叔叔跟家裏其他人很不一樣。”她又喝了一口茶,我還覺得燙呢。“在我看來,他的命應該跟蟑螂一樣硬,所以得等我在往生谷看見他才會相信他真的死了。他多的是鬼主意。”母親像多數紅種一樣,講話本來就不快,而且中風過後有點兒大舌頭,雖然不嚴重,但也沒有復原。“我猜他帶著洛蘭逃出去了。”從她的態度,我不免猜想母親其實知道礦坑外頭還有遼闊的宇宙。也許她並不知道全貌,但已經心裏有數。我的叔叔和堂哥或許真的沒死,很可能還加入了阿瑞斯之子。

“基爾蘭呢?還有莉亞娜和迪歐?”

“你姐姐再婚了,搬去伽馬部落和丈夫住。”

“伽馬?”我忍不住低吼,“你居然讓她——”母親嘴角一抿,我就不敢再多講了。就算套上金種的外皮,也輪不到我過問她怎麽和女兒相處。

“已經生了兩個女兒,長得沒那麽像她或我見過的伽馬部族,反而很像你。基爾蘭過得也不算太差,”她微笑,“你應該會以這個哥哥為榮。他不像以前那樣愛哭愛抱怨、睡覺老是講夢話,現在挺顧家的,納羅失蹤後,他就當上領班。可惜你嫂子蔻拉難產死了,幾個月前他再娶了。”

可憐的哥哥。

“迪歐呢?還有伊歐的父母?”

“她父親過世了。其實你意圖自殺後不久,他也自殺了。”

我低下頭:“這麽多條命。”

母親拍拍我膝蓋:“這就是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