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泥 巴(第2/4頁)

小擦傷,但很靠近靜脈。

最後的任務是卸除下半身的機甲。我已經可以坐起來,但只要一動就被破爛的金屬甲殼刮傷。我用力抽出右腿,切開金屬。盡管受了不少傷,不過還能在冰冷黑暗的河床上苟延殘喘。沒了面罩,我憋氣時眼前已出現大塊光點,可是還能看見散落在周邊的人。我遊向體積最大的一個,果然發現面罩底下是拉格納閉緊眼睛的面孔。他的眼角掛著淚水,即使他的肺葉比一般人大,機甲內仍不可能存有太多氧氣。拉格納的怪力比我更有優勢挪動身體,但無論他多強壯,也不可能扛著機甲在水底活動。

我之前從沒想過他會流淚。他沒有誇張地號哭,而是無聲啜泣,態度非常平靜。他睜開眼睛時,我看見了不一樣的拉格納,好像他靈魂的某一部分終於開始燃燒。拉格納一定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決定接受命運,沒想到面前卻出現一個正在噴血、掛著破爛機甲的人,我想必很像瘋子吧。但既然我可以掙脫機甲,自然就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我趕緊動手,不顧自己快炸開的肺,先幫他切開裝甲。我得先救拉格納,沒有時間搜索塞弗羅,也不能浮上水面送死。

我像個雕塑師一般利落地分割機甲,拉格納猛地將外裝甲震開。其他人應該也看見了,但還沒輪到他們,得請他們再忍耐一下。

拉格納與我猛踢雙腿,對抗強勁的水流,準備沖破水面。我們的肺簡直要炸了。他覆滿刺青的蒼白身軀在水中穿梭自如,我完全跟不上,也沒料到黑曜種竟然有這麽好的水性。不過仔細想想,他們成長的環境有很多浮冰,練習的機會應該很多。

但就在接近水面還有五尺左右,我的意識無法繼續駕馭肉體,本能地吞了一大口水。

一片黑暗。

我感到指縫間塞滿泥巴,有東西在我胸膛流動。是河水。我用力一吐,發現嘴前有一只粗糙的手掌示意我安靜,我對著那五根指頭嘔光河水,終於能吸進一口氣。這感覺真是太爽快了。我沒想過空氣能讓人這麽開心。那只手繼續掩著我的嘴,起初我什麽也沒察覺,只是享受著氧氣進入肺部、在體內散至各個器官時的輕微刺痛。但突然間,我意識到遠方還有打鬥的聲音,有人在慘叫。我隨即看見周圍一具具屍體。城墻矗立,湍急的河水從腳邊流過。受到電磁脈沖攻擊後不過幾分鐘,對我而言卻好像生命中空白了一天。

拉格納將我拖上泥灘,躲在兩具黑曜種屍體中間。河岸有兩名貝婁那家的金種帶著六個黑曜種、六個灰種,將無力抵抗的人一個一個殺死。對方大半人馬都去城墻外支持,卡西烏斯當然不會留在這裏。換言之,我相當幸運,身份還沒曝光。只不過阿瑞斯之子開的洞想必已被發現。要是知道我在場,卡西烏斯一定會留下來的。幸虧我沒有帶上小醜和野草為我做的旗子,也沒有準許他們披狼皮鬥篷上戰場。

這片泥濘成了墳場,將我帶來的士兵盡數埋葬。還有人想扛著機甲起身,但只能可憐地摔回地上,甚至被敵方金種猛踹一腳,遭到屠殺。所以大部分人只是靜靜躺著。遠遠望去,仿佛一大群巨型甲蟲流出紅色體液。

聽命於貝婁那的灰種一邊嬉笑,一邊執行任務。他們圍在一個躺在地上的黑曜種身邊,從容不迫地揮著動力長槍猛戳機甲,簡直像群欺負擱淺螃蟹的男孩。玩夠了以後,他們才拿出步槍,用人稱“打洞機”的穿甲彈了結那個倒黴的黑曜種。

拉格納指著泥巴。我們兩人幾乎裸身,只撈起泥水抹在身上,蓋住我渾身上下的血跡,也蓋住他那一身顯眼的刺青。接著,我伸手指向一頂金種頭盔,比手畫腳示意他留心河底的人即將缺氧。他點點頭,我從屍堆裏找了一把銳蛇。我無暇確認死者是誰,只是先將武器交給拉格納。銳蛇原本只該被金種拿在手中,就算進入禁衛軍,甚至是由最高統者親自挑選的人也不可逾矩。黑色叛亂之後,銳蛇成為黑曜種的禁忌,隨意碰觸的下場是活活餓死,對他們而言,這意味無法進入英靈殿,生命將在饑餓與寒冷中化為虛無。但現在敵人有脈沖護盾防身,銳蛇以外的武器根本無法對付。

拉格納馬上將銳蛇丟在地上,簡直像是接下一團火。我又推過去。

“他們不是神。”

我們躥過這片墳場,如同冥河幽影。敵人並沒有計劃戰鬥,渾身都是破綻。我趴在地上,手腳並用,像只蜘蛛一樣爬過去,幾乎沒有起身,搶在兩個黑曜種轉身前取了他們性命。另外兩人中一個被拉格納折斷脖子,另一個連同反沖力護甲被砍成兩截。還有兩名黑曜種,我撲向高的那個,躍起後以銳蛇刺進他身體。落地時,我受傷的手臂不是很穩,但我感覺不到痛,因為我分泌了太多腎上腺素。那群灰種轉身,我跟著黑曜種的屍體一起在泥巴上打滾,利用周圍許多屍體掩護。我沒有護甲,即使是灰種手上的反沖力步槍,也足以將我轟成肉末。拉格納消失了,我不知道他躲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