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歃血為盟(第2/3頁)

“洛恩,你曾是我的老師,我也獲益良多。不過,現在或許輪到我來教你一些東西——人是可以改變的。為了改變,有些人必須摔倒,有些人必須鼓起勇氣往前跳。”我拍拍他膝蓋,站起來,“在你離開這世界之前,應該會發現自己不該殺死塔克特斯,因為那等於讓他根本沒有機會相信自己是好人。”

我走進冷凍貨櫃,看見拉格納躺在地上。盡管環境是一片惡寒,他仍一樣自在,甚至脫下上衣。他的身體除了壯碩得嚇人的肌肉,還有密密麻麻刺滿刺青,每個符文都有各自的意義,例如背上的符號,代表“保護”,雙手上的是“惡意”,咽喉的是“母親”,腳掌的是“父親”,耳朵上的代表“姐妹”,最後是臉上象征汙印的神秘骷髏圖案。

“拉格納,”我叫喚他後坐下,“你不太喜歡有人陪?”

他搖搖頭,白色馬尾垂在地上,蜷成一圈,雙眼像兩團焦油般打量我。拉格納的眼瞼上以刺青畫出另一雙形狀類似龍或蛇的眼睛,因此就算他眨眼,也能通過獸靈繼續觀察周圍。

我坐著凝視他,暗忖自己究竟該怎樣表述我的想法。各色族中,最特殊、最與世隔絕的就是黑曜種。

“你將汙印獻給我,然後依附著我。對你而言代表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會服從。”

“毫無條件嗎?”他沒答腔,“即使我要你殺死自己的姐妹或兄弟?”

“你要我這麽做嗎?”

“只是假設。”我沒想到他不懂什麽叫假設,只好先對他解釋。

“為什麽要猜?”他問,“你想,你決定。而我去做,或者不做。不必猜。”但他下一句話的語氣很小心,“多想的人將死千次,服從的人只死一次。”

“你想要什麽?”我問,拉格納沒有反應,“汙印,我在問你話。”

“‘要’,”他咯咯笑,“什麽是‘要’?”他聲音裏的輕蔑仿佛來自一個比我們這個缺少神明的國度深遠很多的地方。在我們的世界,黑曜種就像外地人,因為他們被限制在充滿冰雪、怪獸以及古老神明的領域裏。金種栽下這樣的種,自然只會得到這樣的果。“你以為你解釋後我就會懂嗎?‘要’?”

“你不和我兜圈子,我也不和你兜圈子,拉格納,”我等了好一會兒,“需要我重復一遍嗎?”

“金種‘想’,金種‘要’,”他的聲音仿佛悶雷,每句之間都停頓片刻,“你們的每一下脈搏都要追求些什麽。我們生於萬物之母,我們不‘要’,我們只服從。”

“跪下來服從?”他沒回答。我繼續說:“你曾經被銬上枷鎖,拉格納,現在你已經沒有枷鎖的束縛,你想要什麽?”他仍不說話。是因為別扭嗎?“你一定也有想要的東西。”

“你打碎別人給我的枷鎖,再用捆綁你自己的枷鎖束縛我。你‘要’,你夢想。我,我不要,”拉格納說,“也不做夢。我是汙印,萬物之母派我執行她應允所有生命的死亡。”他臉上毫無情緒,但我卻感受得到那股隱藏的狂傲。“你不知道嗎?”

我露出厭煩的眼神:“你故意裝傻。”

“很好。”他猝然起身,我來不及退後。該死,他動作實在太快了。拉格納取出一把短刀,在手掌上輕輕劃過:“我獻上汙印,將自己交給你,直到永遠,直到虛空。”

我知道這是黑曜種受的教育,也明白能成為汙印的人是經過怎樣恐怖的考驗。拉格納說到就會做到,毫無保留。生為黑曜種,就注定體驗苦痛。成為汙印,就是自己化身為苦痛。在他們眼中,能夠服侍金種這樣的神——例如像我這樣的人,就是莫大的幸運。金種奪走他們之中的強者,留下孱弱者自生自滅。他們派紫種用科技裝置在山上制造雷電,故意引發饑荒,之後賜予食物,故意散布瘟疫,然後派黃種治好病患和盲人。他們雕塑怪物放進海洋,在山區養殖獅鷲與龍。金種只要不高興就從太空軌道進行轟炸,摧毀黑曜種的城市。這一切只為證明金種是神,好在往後的日子將他們帶在身邊,滿足私欲。我們的欲望由他們服從執行。拉格納能夠成為我想象的模樣嗎?

“假如我要你自由呢?”

他稍微往後一縮,眼中藏著巨大的恐懼:“人會在自由中溺斃。”

“那麽就去學遊泳,”我搭上他寬厚的肩膀,皮膚底下的肌肉堅硬如巖石,“把我當成兄弟。”

“太陽之子,我們不會是兄弟,”拉格納的語氣有些動搖,“你是主宰,為什麽不懂?我只能服從,而你必須下令。”

我告訴他,是他自己選擇我做主人,不是他想的那樣,他不是被我奪過來的。還有,他沒得到我或任一個金種的命令,就獨自帶隊攻下凱蘭·歐·貝婁那的戰艦。那完全是他一個人的功勞。可是我知道這些理由還不夠。假如伊歐在會說些什麽?假如舞者在會告訴他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