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柳(第4/7頁)

我沒回話。

“她呻吟的時候,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卡西烏斯講這番話時臉上毫無笑意。他也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只要是為了傷害我,他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嚴格說來,卡西烏斯不是壞人,但只要面對的是我,就會惡劣到極點。“今天早上,我進入她的時候她也叫了呢。”

“朱利安要是看到你現在這副德性,不知道會怎麽想?”我問。

“他會和我母親一樣,求我趕快殺了你。”

“你確定他不會被變成怪物的哥哥嚇哭?”

卡西烏斯甩出銳蛇,我啟動神盾,嗡嗡作響。淺藍色的透明離子盾面從我左手套往外沿展,一尺長、兩尺寬,微微外凸;盾緣刷過地面時積雪融化,冒出一陣輕煙。

“我們都是怪物。”他忽然笑出來,那陣笑聲如絲帶般被風扯遠。“戴羅,這是你的老毛病。你自視過高,道貌岸然,總那麽高高在上,但其實你爬不上去,永遠困在一個贏不了的遊戲裏,面對一個擊不敗的敵人。”

“我記得我擊敗了朱利安。”

“混賬!”他五官扭曲,往前一撲,發出含糊的叫聲。白種主持的決鬥前儀式尚未完成,他先將我撞得往後一飛。觀眾驚呼,要我們住手,但銳蛇已發出響聲。我們的身影交纏,以命相搏。其余的金種都陷入沉默,瞪大眼睛觀戰。卡西烏斯用的克拉瓦格鬥術是經典的四段陣式:沖突、退避、衡量、交鋒。

場上只剩我們的聲音——鞭子甩蕩發出尖嘯,劍刃劈砍響起低鳴。銳蛇打在神盾上,不斷爆出白光。皮衣扭曲,發出嘎吱聲。地上的雪一次次被踏碎。

盡管怒急攻心,卡西烏斯仍保持完美架勢。他的腳步靈活穩健,善用腰力加強力道,呼吸也始終規律。他先出鞭,掃來後又轉為長劍上挑,對準我腹股溝攻來,動作極其迅速。卡西烏斯畢竟是自小學武又接受聯合會一幹高手調教,不難看出為何從小到大幾乎未嘗敗績,也在學院訓練中輕易擊敗我。追根究底,他以往的對手招式都與他相同,速度卻不及他快。而我不一樣。我原本就不會這些,而且也學到教訓了。

這次,該受教訓的是他。

“看來你也下過苦工,可以應付六段了。”卡西烏斯稍微退後,倏地又沖上前,佯攻上盤,實則想取我腳踝處。“但無論如何,你經驗還是不夠。”他一連七招,險些刺中我右肩。我可以看穿他的路數,但速度跟不上,總是千鈞一發。卡西烏斯立刻補上兩組七段式追擊,我仍招架得很狼狽。我單膝跪地,不停喘氣,視線掃向周圍的賓客。

“你聽到了嗎?”他問,我只聽見風聲和脈搏,“這就是孤單死去的聲音,沒有人流淚,沒有人在意。”

“阿寇斯會在意。”我低聲回答。

他身子一僵:“你說什麽?”

“要是徒弟死了,洛恩·歐·阿寇斯就不得不在意了。”我不再假裝喘不過氣,而是昂然挺起胸。卡西烏斯瞪著我,仿佛看見妖魔鬼怪。他和周遭的人都開始猶豫,因為聽到我說:“你吃大餐的時候,我在苦練;你去喝酒的時候,我在苦練;你到處找樂子,但我從學院畢業過後沒幾周,直到進入研究院的幾天前,所有時間都用來精進劍術。”

“洛恩·歐·阿寇斯不收弟子,”卡西烏斯嘶吼著,“他三十年來都沒再傳授武藝。”

“他破例了。”

“你謊話連篇。”

“哦?”我輕笑,“你真以為我是來送死的?你以為我這條命是你想要就要的?卡西烏斯,你聽清楚,我是故意選在今天的。我要當著你父母的面宰了你。”

他退後一步,目光飄向父親與卡努斯。我仰著頭:“兄弟,你不想看看我真正的實力嗎?”

卡西烏斯愣了一下,我收緊肩膀,如夜裏的猛禽般猝然上前,動作無聲無息,仿佛與黑暗合而為一。

洛恩的箴言浮現心底:“傻子摘樹葉,蠻人砍樹幹,智者挖樹根。”因此,我先攻他下盤,一組又一組使出連續招式——不是金種平常學的四段,而是忽七忽六、交錯縱橫、打破常規,接著再使出連續十二招。

卡西烏斯的防守密不透風,若是按照他當初教導的方式應對,恐怕不要多久就會死在他劍下。不過,我從叔叔那邊學來了一些步法,還從金種的傳奇人物那裏承襲劍術。我的身形隨怒氣旋轉,仿佛騰空飛起,銳蛇如颶風般朝他打去,逼得他節節敗退。卡西烏斯試圖反擊,我側身閃躲,等他露出破綻。洛恩·歐·阿寇斯特別告誡,決鬥時要繞圈移動,絕對不要後退(後退代表無力還擊),只有利用對手的失誤才能找到出手的角度,順著敵人的攻勢翩然飛舞,這就是“柳流”。防守時優雅順暢,一如春天禮贊;攻擊時卻像冰川的呼嘯凜風,卷起柳枝,對著敵人猛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