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紅(第3/5頁)

“我記得你在金星攻讀政治。”

“畢業了。”她回答,“你那場洗禮還挺華麗,我和朋友看了好幾次。尿臊味應該挺難洗幹凈的吧。”安東尼婭冷笑。

上天真是殘酷,將這樣一個女子塑造得曼妙動人,嘴唇豐腴,雙腿幾乎與我的一樣長。她的皮膚滑嫩,仿佛奶油,頭發與童話裏的公主一樣,猶如純金凝成的絲線。只可惜這容貌只能勉強隱藏骨子裏那頭怪物。“這段時間你應該很想我,”安東尼婭遞來一杯酒,“久別重逢,喝一杯吧。”

我的妻子死了,金種裏面像莉婭或帕克斯這樣的好人也化為灰燼,被送往太陽,但這女人卻還留在世上作惡。宇宙之中的道理實在教人猜不透。

“安東尼婭,以前費徹納跟我說過一句話,用在這時候真是再合適不過。”我客氣地與她碰杯。

“噢,費徹納啊……”她嘆口氣,胸脯簡直要從過緊的上衣裏彈出來,“那頭青銅種的老鼠在這兒也挺出名的。他跟你講了什麽?”

“若是男人,絕不會想念淋病。”我當著安東尼婭的面將酒灑在地上,往旁邊走開。她拉住我的手臂,近到我能感覺到她氣息裏的溫度。“他們來了,”安東尼婭說,“貝婁那家族來逮你了,還不快逃命?”她瞥了我手上的銳蛇一眼,“還是說,你自以為可以和卡西烏斯在決鬥場上分勝負?”她松開手,“祝你好運,戴羅,我會想念你這舞會上的小猴子。至少我比野馬真誠。”

我沒搭理她的胡言亂語,只希望酒會賓客趕快增加。現場有許多軍事執行官、財務官、審判官、統帥、議員,豪門家族的領袖也隨處可見,還有一些富商,加上兩名奧林匹克騎士。上千個人過來與奧古斯都寒暄問候,老一輩的還提起天王星與其一號衛星遭到流寇攻擊,也有人聊起新的狂怒騎士已獲授甲,海衛一上發現阿瑞斯之子據點,或是地球荒廢的陸塊上又有瘟疫肆虐,諸如此類荒唐流言。都不是什麽正經事。

不少人將火星首席執政官拉到旁邊(是以為附近幾百雙眼睛都看不見嗎?),那些口蜜腹劍的小人一下說風向轉了,一下說起了大浪,聽在明白人耳裏,其實都直指同一件事:奧古斯都失去最高統治者的寵信,正如我被他當成石頭,一腳踢開。

他們的對話與我如此遙遠,仿佛在天上航行的戰艦。我的心思飄向最高統治者。她就在舞池彼端的高台上,與主宰幾十億人性命的諸多家族領袖談笑,看起來那麽靠近,那麽有人性,那麽脆弱。

她身旁有三名女子,被人稱作三禦史,也就是神話中的“復仇三女神”。她們是最高統治者最信賴的三姐妹。奧克塔維亞的容貌與其說美麗,不如說“英姿煥發”。她表情平靜穩重,像座山脈,沉默就是她的力量。我注意到奧克塔維亞鮮少發言,只是專注於聆聽,一如高山總會吸納山頂與山谷間或疾或徐的各種風聲。

旁邊一棵樹下有名男子,他的身軀與樹幹相較也毫不遜色,酒杯在他手中顯得迷你且精巧。他的衣服上別著翼劍徽章,象征擁有艦隊的軍事執行官。見我走近,男人臉上擠出微笑。

“戴羅·歐·安德洛墨德斯。”卡努斯低吼。

我朝經過的粉種彈彈手指,從冰碟上取了兩個酒杯,遞了一杯給卡努斯:“在你動手殺我之前,應當好好喝一杯。”

“說得好。”他先喝光自己原來拿的那杯,再從我手上接過酒,眼神流轉,“你不是會在酒裏下毒的那種人吧?”

“我沒有那麽細的心思。”

“和我一樣。不像身邊那一整窩毒蛇……”他笑起來會讓人想到鱷魚。卡努斯暗金色的瞳孔緊盯著場內眾人,一口氣喝光酒:“這酒會的風格還真頹廢。”

“聽說是賈王打點的。”

“他只能在月球這種地方裝成金種,”卡努斯沉著聲音,“我實在很討厭這鬼地方,”他從侍者那兒取來食物,“吃的東西很復雜,其他東西卻都太淺薄。不過,據說第六道菜能教人回味無窮。”

我察覺他語調有異,便雙手抱胸往場內望去。卡努斯是非常可怕的人,但我在他身旁反而意外放松。至少我們都不會假裝喜歡彼此,因此也不用偽裝——至少不像我面對別人時那麽誇張。

卡努斯低笑:“朱利安應該會很喜歡這種場合,那小子扭捏做作,實在被寵壞了。”

我轉頭說:“卡西烏斯只說弟弟的好話。”

“卡西烏斯啊,”他似笑非笑地哼兩聲,“卡西烏斯也是半斤八兩。他小時候玩彈弓打傷一只鳥,哭著跑來找我,因為他知道得把小鳥殺了才能不讓它受罪,但他下不了手。我就拿石頭把鳥砸死,和你做的事情差不多。”卡努斯冷笑,“其實我應該謝謝你,促成適者生存的進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