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 暗(第4/6頁)

“你是舞者找的,”哈莫妮說,“提圖斯是我帶來的。他本名叫阿盧斯,是我在提孛斯礦區找到的。他沒有堅持保留本名。”

物以類聚。哈莫妮會看中提圖斯不是巧合。

“那孩子後來怎麽了?”她問,“我們知道他死了。”

怎麽了?我下令讓一個金種殺了他。

但我只能一臉漠然地看著房裏這三人,慶幸他們無法看穿我的心思,也不知道學院中發生過什麽,否則我無法想象他們會如何看我。哈莫妮與艾薇根本無法理解我的努力,還有我現在的立場。我自己也一樣。我本來以為這麽多苦難是為了成就一個遠大計劃,結果根本是場空。我都看清楚了。即便是舞者,他原本也只是碰碰運氣,走一步算一步。

原以為會有人熱情迎接,以為眼前會有支真正的軍隊,可以實現大家的夢想。我以為阿瑞斯終於會摘下那頂頭盔,證實我的信念與期望沒錯。真是諷刺。我還妄想回到阿瑞斯之子的懷抱,我就不再孤單。此刻,與他們三個坐在水泥墻內的塑料椅上,我卻比過去的每分每秒都失落無助。

“一個叫卡西烏斯·歐·貝婁那的金種殺了他。”我答道。

“死得利落嗎?”

“你不是應該明白,不可能有那種事。”

“卡西烏斯就是和你結下梁子的那個人。是因為這件事嗎?”艾薇興沖沖地問,“因為這樣貝婁那家族才要你的命?”

我搔搔頭:“不,是因為我殺了卡西烏斯的弟弟,主要是這件事。”

“血債血償……”艾薇喃喃低語,好像她真能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

“我們今天給了金種重重一擊,戴羅。我們炸掉月球和火星上十二個地方,算是替舞者和提圖斯討回一些公道。”哈莫妮說,“行動會持續下去,這裏只是其中一個據點。”

她手一揮,桌上顯出立體影像,紫種擔任的新聞主播正滔滔不絕地報道各地慘況。

“所以我該誇你們很厲害嗎?”我問,“但現在你們和金種沒兩樣。你應該很清楚。沒策略、沒‘關系’,也不思考一下吵醒沉睡的巨龍會有什麽後果,反正殺就對了。所以幾小時前艾薇就一次炸死上百個同樣低等色族的人。”

“反正不是紅種,”哈莫妮說完,又有些別扭且不太誠懇地補上,“也沒有粉種。”

“明明就有!”

“那就將他們的犧牲銘記在心。”哈莫妮一臉嚴肅。

“Vox clamantis in deserto.”我喊道。

米琪靜靜坐在一旁,此時卻露出淺淺笑意。

“想用金種的怪腔怪調嚇唬我們嗎?”哈莫妮問。

“他是覺得自己像在沙漠裏頭大喊,怎麽喊都沒反應,”米琪解釋,“這只是簡單的拉丁文。”

“你以為自己什麽都懂嗎?”她繼續說,“因為成了金種,就忽然間無所不知了?”

“讓我變成金種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為了要了解他們的思考模式?”

“不是,我們的目的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對準他們的要害展開攻擊。”哈莫妮握緊拳頭,捶打金屬手掌,加強語氣,“別一副你出身高貴的模樣。記住,我很清楚你這皮囊底下裝的是什麽,不就是一個眼睜睜看著妻子被吊死,然後就想自殺的膽小鬼嗎?”

我坐在那兒,無言以對。

“哈莫妮,他想幫忙。”艾薇輕聲說,“戴羅,我知道你和他們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所以現在會覺得很矛盾。但我們一定得打敗金種,因為只有痛苦可以讓他們醒來——他們也用痛苦來控制我們。”

女孩緩緩說出自己的故事。

“服侍金種的第一天,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候。那感覺很難用文字描述,就好像見到了神。後來我才明白,那不是快樂,只是因為終於不痛了。”

“戴羅,那是他們訓練粉種的方式。我們在所謂的‘花園’長大,可是每個人的身體都被植入機器,讓我們時時刻刻感到痛苦。金種把那機器稱為‘丘比特之吻’,它會刺激整條脊椎、痛楚直達大腦,永遠不會停下,不管你閉眼睡覺或大哭都沒用。只有在服從的時候痛楚才會暫停。大概十二歲時,金種會取出機器,可是……我想你無法明白,粉種一輩子都會擔心那種痛又回到自己身上。”

艾薇刮著指甲:“所以,我們必須讓金種感受到痛,感受到恐懼。如此一來,他們才會明白,傷害我們就必須付出代價。哈莫妮的意思其實是這樣的。”

我還以為金種是唯一無藥可救的色族。但是,看樣子每個人都在黑暗中跌撞受傷,靈魂深處被扯開傷口,卻找不到愈合的藥方。如果沒有伊歐,我也會和他們一樣迷失自我。

“傷害他們沒有用,艾薇,”我說,“重點是怎麽打敗他們,這是我從伊歐和舞者身上學到的。我們該做的是挖掉樹根,結果現在卻一直摘樹上的蘋果。到處裝炸彈能有什麽效果?暗殺某個人又能成就什麽?我們必須改變聯合會建立的社會結構,才能削弱他們的統治基礎。你們這樣做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