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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聲連綿不斷,緩慢悠長,伊芙琳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地放慢了腳步以配合它的節奏。她得加快速度,隨時都可能下起雪來。但匆匆的步伐使得她的疼痛更加劇烈,她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她不得不停下來,彎下腰去壓制兇猛襲來的疼痛。剛才她很擔心某個農夫會從某個棚屋中走出來,但是現在她真的希望有人會那樣做,這樣他們就能幫著她回到領主宅邸裏去。但沒人出現,剛才遠處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現在都消失不見了。

伊芙琳正經過最後一座棚屋。它的旁邊散布著一片搖搖欲墜的草棚,看上去不像有人住在裏面。在離草棚沒多遠的地方,就是教堂了。她想,也許我可以慢慢地走到那裏去,然後又開始朝著教堂前進。她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刺耳的喘息聲。她停下來,搖搖欲墜,心裏想著,我不可以暈過去,沒人知道我在這兒。

她轉身向領主宅邸看去,已經很遙遠了。她也不可能再走回大屋去了,路上到處都是泥濘,她不能坐下來休息會兒。風勢更加猛烈,不再只是一陣一陣地吹,而是連續不斷地呼嘯而來,肆意地掠過整個田地。即便只是直立地站著已經讓她覺得非常吃力,她必須走進棚屋裏去。

這座棚屋外面圍著一圈樹籬,由木樁間交叉編織起來的綠色枝條組成,低矮得好像患了佝僂病——高度幾乎只到膝蓋處,連只貓都擋不住,更別說是牛羊了。那個看上去應該是院門的東西甚至只有齊腰高,伊芙琳倚在一根木樁上。“喂,”她在風中大喊,“有人嗎?”

伊芙琳看到棚屋的墻上有個大洞,糊墻的黏土和麥稈碎裂剝落,露出下面黯淡糾結的枝條。屋子裏要是有人,肯定能聽見她的喊聲。她解開拴住院門的皮圈,走進去,敲著那低矮的木門。沒人回應,伊芙琳再次叫道:“有人在家嗎?”根本沒費心去聽翻譯器把她的話譯成怎樣。她試著把門閂從突出的門楣上刻出的V型凹槽中移開,但是沒能成功。棚屋看上去隨時都會被狂風卷走,她卻打不開屋門。她得告訴丹沃斯先生中世紀的棚屋並不像它們看上去的那樣不結實。她靠在門上,雙手抱胸。

忽然,她的身後有什麽東西發出聲響。伊芙琳轉過身,嘴裏已經在說:“請原諒我貿然闖入了你的院子。”但那是頭牛,它正漫不經心地俯身在一處樹籬上,在褐色的枝葉間翻找著可吃的東西。

她得回到領主宅邸去。她撐著門直起身子,確定把它關好了,然後把皮環系回木樁上,把那頭母牛弄歪的樹籬扶回去。母牛跟在她後面走了幾步,好像它認為伊芙琳正要帶它去擠奶,然後轉身返回棚屋的院子去了。

一扇之前她認為無人居住的草棚的門打開了,一個光著腳的男孩走了出來。他停下腳步,一臉驚恐。

伊芙琳試著站直身子。“拜托,”她氣喘籲籲地說出每個詞語,“我可以在你的屋子裏休息一會兒嗎?”

男孩張口結舌地盯著她。他瘦得可怕,胳膊和大腿看上去只有棚屋樹籬上的細枝那麽粗。

“拜托你跑到莊園大屋去告訴馬房裏的人,讓他們快來。告訴他們我病了。”他看上去和我一樣跑不動,伊芙琳一邊說一邊想。男孩的腳凍得發紫,他的嘴唇看上去受傷了,臉頰和上唇糊著幹結的鼻血。他患有壞血病,伊芙琳想,他的情況比我還糟糕得多,這樣想著,她卻聽到自己再次開口道:“跑到莊園大屋去叫人來。”

男孩舉起一只皸裂粗糙、骨瘦如柴的手劃了個十字。“Bighaull emeurdroud ooghattund enblastbardey.”他說著,返身跑進棚屋。

哦,不,伊芙琳絕望地想。他聽不懂我的話,我也沒有力氣向他解釋清楚了。“請幫幫我。”她懇求道,那個男孩看上去好像聽懂了。他朝她邁出一步,但接著,他轉身朝教堂的方向飛奔而去。

“等等!”伊芙琳大喊。

男孩飛奔著經過那頭母牛,繞過樹籬,消失在棚屋後面。伊芙琳看著那間草棚,它看上去更像個幹草堆——幹草和葦席片馬馬虎虎地填塞在柱子之間,而門是用黑繩捆紮在一起的枯枝,輕輕吹一口氣就能掀翻。男孩沒有關上門,伊芙琳踩上凹凸不平的門階,走進棚屋。

裏面很黑,煙霧繚繞,什麽也看不清。屋子裏彌漫著一種可怕的臭味,伊芙琳幾乎把腰彎到地上才穿過屋門。她直起身子,腦袋撞到了權當橫梁的樹枝。

這裏也沒什麽可以坐下的地方。地面上堆滿了麻袋和工具,看起來像個倉房。屋子裏除了一張坑坑窪窪的桌子以外沒有任何家具,桌子腿疙疙瘩瘩,長短不一地支著。桌子上擺著一個木碗,裏面有塊面包,而在棚屋中間唯一的一塊空地上,一堆小火正在一個淺淺的凹洞裏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