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像貝爺一樣求生(一)

肚子裏空落落的,梁左吞了吞唾沫。

饑餓的感覺一日比一日嚴重,越捕獵越是感覺到腸胃裏的饑碌,幹癟的,仿佛永遠得不到滿足,強烈的攝食欲望就像是遍布全身的螞蟻,在他皮膚上噬咬著,在他皮下組織裏撕扯,在血液裏,在骨頭上,在他大腦和心臟處不斷傳遞著信號……

好餓。

好餓。

梁左猶如貓科動物一樣趴在一處三岔口的商店裏。

此時已入夜,周圍漂浮的燈火就是這裏的居民,它們就像是幽魂一般在裏頭輕輕遊蕩,將黑漆漆的城市映得更加孤寂荒涼。

他趴在門口墻壁處,微微探出半張臉,漆黑的眼睛和周圍融為一體,只有熒光照到時才會由凸起的晶狀體反射出幽幽光亮,裏頭瞳孔縮緊,就像是野獸。梁左雙手不停捏緊又松開,這是饑餓造成的身體戰栗,他從來沒有體會到饑餓如同中毒一般的欲望——嘴裏的欲望已經慢慢在麻痹他大腦裏的思維,讓梁左只能夠反復想到一句話,吃,吃了它,吃了它。

一只稍大的夜魂晃晃悠悠從門前經過,梁左身體如同彈簧一樣迅速撲向它,雙手將它壓在地上,張大了嘴朝著夜魂咬去……

周遭的小夜魂都嚇得四散而逃。

吃了兩口,稍微恢復神智的梁左突然醒了過來,他看向自己慘白的雙手,自己在做什麽?野獸一樣,用四肢撲倒獵物,用牙齒去直接獵食……

無盡的恐懼沖擊著他的大腦,梁左被一種看不見的惶然攥住了心臟,他扭頭拼命朝著遠方跑去。

一口氣跑得筋疲力盡,他趴在地上,用力摳著自己的喉嚨,可是嘴裏什麽都摳不出來,只能徒然幹嘔。

梁左有些精神恍惚地看著自己兩只已經如同死屍胳膊的雙臂,白斑蔓延已經到了肩膀和鎖骨處,胸口,小腹,也接連在出現,就像是一種看不見的菌類,正在他體表瘋狂繁殖。這些變成白皚皚的皮膚,摸上去像是摸到了別人的身體,被觸碰神經也沒有感覺,用力砸、擰也沒有任何反應,就像是那本就是一塊掛在骨頭上,被縫在身體上的肉塊。

無助,茫然,以及混亂攫獲了梁左,他此時無法思考,只是縮在墻角,雙臂抱住膝蓋,如同行屍走肉。

沒一會兒,強烈的饑餓感再次出現在身體裏。

明明是無法被觸覺喚醒的身體,面對饑餓卻敏感得可怕,就像是指尖被一根長長的細針穿透,那種刺入心扉的痛覺不斷刺激著梁左的大腦,讓他不由自主站起來,朝著夜魂再次撲去。他踉踉蹌蹌,仿佛是一具已經失去平衡的喪屍,他撲向最近的夜魂,卻被對方靈巧躲開,周圍的夜魂看見情況不對竟然紛紛飛走,梁左張開嘴,嘴裏唾液不斷分泌,他看著飛走的食物,雙眼無神,茫然揮舞雙臂,整個人雙臂和雙腿一起如同四足動物在拼命追趕。

最後他被疲勞和力氣耗盡擊倒,搖搖晃晃倒在地上。

昏迷了很久,梁左是被一種奇特的照在身上的溫度所喚醒的。

他睜開已經逐漸變成漆黑色的眼睛,此時他眼眶深陷,皮膚發青,就像是一個彌留之際的絕症患者。

他看到了太陽。

那個小小的,懸浮在空中的巨大火球。

是太陽。

他支撐著自己坐起來,雙眼看向讓他雙瞳都有些發酸的光源處。

曾經有一個老牧民告訴梁左,如果孤身一人遇到危險,只要看得到太陽,就還有救。太陽是世間唯一的公正,它不會因為你的貧窮、殘疾、孤身一人而放棄你,每一次太陽升起,就代表你又成功避開了前一天的危險,只要看到它你就會體會到自己還活著。對於一個人來說,沒有比活著更珍貴之物了。

梁左咬牙站起來,讓自己慘白色的皮膚能夠被太陽光照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到那些麻痹腐爛的皮膚開始感覺到了一種暖暖的奇妙觸覺。

他不由自嘲。

你還以為一切不過是簡單的冒險嗎?這是一場沒有任何保險可言的求生之路,你隨時都可能死於各種狀況。

封閉的方寸山裏,想要活下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梁左終於有些明白為什麽六景要讓自己獨自求生。

在六景的經驗和保護下,自己下意識流露出傲慢與輕蔑,仿佛方寸山裏也不過是一次悠然旅程,自己竟然還有時間問他各種和生存毫無關系的事情。

梁左終於明白自己近來的巨大問題。

自大。

以前的梁左足夠謹慎,絕不會放松一絲一毫,這才是他在波塞冬席卷時能夠和巨烏鴉拼命後進入樓裏的根本。可是來到昆侖之後,得知這個世界的奇妙,咫尺天涯般的隨意開門,在試煉區近乎不死的歷練,以及多次險象環生,甚至救出了韓靖,和他一起成為了蓬萊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