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忍辱負重”(第3/4頁)

剩下的兩股勢力之中,太湖十二連環塢水匪的那個“大吳帝國”,根本就是沐猴而冠,被澳洲人推出來的傀儡打手而已,而且勢力比戲文裏的水泊梁山還要不如,與其投奔這廝,還不如自己拉杆子當山賊呢!而徽州的那位小皇帝朱慈烺雖然是皇明正統,但跟永和皇帝的處境相比,也就是半斤八兩而已。

所以轉了一圈之後,這些江南縉紳發現自己根本無路可走——大明的天下已經完蛋了,周邊的各個主要勢力都是在拿他們當肥豬殺,完全沒有優待士人、開科取士的打算,僅剩的一小塊地盤也是朝不保夕。

而為了保住這最後的兩座孤城,多苟延殘喘一段時間,他們這些高貴的讀書人還不得不奴顏婢膝,跪在自己原本一直不屑和蔑視的澳洲髡賊面前,向那些卑賤的海盜和工匠乞討援助。

想想這些名滿江南的東林士人,原本都是有權有錢的富貴人家出身,各個金尊玉貴,眼高於頂,自視為治國濟世之才,如今才短短兩三年時光,卻一下子國破家亡,窮困潦倒,等於是從雲端掉進了泥潭。

——敬重士人、厚待縉紳的大明帝國土崩瓦解;屠戮縉紳、虐待士人的韃虜和髡賊卻如日方中,即使再怎麽撒潑,再怎麽胡攪蠻纏,江南的士人們也無法否認這個天塌地陷一般的可怕現實。

如此劇烈的落差之下,很多士子都無法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認為這世道肯定是出了問題,紛紛精神失常,有上吊的,有發瘋的,也有出家為僧的……然而如今的江南佛門也絕非清凈地,無論髡賊還是清軍,都很有伐山破廟搶尼姑殺和尚的愛好,結果很多已經剃發出家的士子,又不得不“被還俗”逃了出來。

……

除了這些精神脆弱的廢柴軟蛋之外,另一些精神比較堅韌的江南名士,則還在繼續咬牙苦撐。在徐光啟病死之後,“築城專家”孫元化接任了內閣首輔之位,繼續領導永和朝廷的抗戰大業。然而上海這邊糧餉皆盡,孫元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在他的勸說和逼迫之下,方以智和夏允彝等一幹江南名士,終於為了朝廷社稷著想,捏著鼻子“忍辱負重”地再次前往杭州向髡賊求援,乞討軍餉和糧秣援助。

之後,因為杭州的占領軍當局推說權限不夠,無法做主,這幫江南士子又仿佛荊軻刺秦王一般,帶著“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心情,搭上了澳洲人的大鐵船,準備“深入蠻荒”,去澳洲人的京城“哭秦庭”,無論如何也要給苦苦支撐的上海朝廷,設法討到一些援助回來。

不得不說,通過清軍的屠殺和天翻地覆的大變,江南士林之中的那些嘴炮專家和妄想狂,都已經被淘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這些家夥不論人品好壞,至少都還算是能做事,也肯做事的。

然而,如今的這些抗清義士,雖然相對而言稱得上勇於任事,但依然沒能跳出他們那個圈子的歷史局限性,跟現代穿越者們的三觀依然差了十萬八千裏,更沒有那種能屈能伸的外交官本事。

——在很多情況下,那些最有骨氣的“義士”,往往也意味著最最花崗巖腦袋的保守主義者。正如清末的洋務派多為滑頭小人,頑固派卻多為清流“君子”一樣。方以智和夏允彝這些人雖然血氣方剛,可以在戰場上死鬥到最後一刻,以全名節。但在需要服軟求人的時候,就顯得很勉強,很不情願了。

比如說,盡管永和朝廷已經被打得只剩了兩個縣的地盤,但使團上下依然以天朝上國自居,同時又自欺欺人地把疆域遍及全球的澳洲人,硬是看成蠻夷小邦。須知治國理民是讀書人才有的本事,任你是天下無敵的勁旅,也只能取馬上天下,而不能馬上治天下。看到這麽多江南名士“忍辱負重”地深入蠻荒,大駕光臨,你們這些澳洲的“邊鄙野人”應該受寵若驚,深感蓬蓽生輝,傾盡所有地熱情招待才對。

孰料到了澳洲人京城的國賓館一看,“澳洲官府”款待他們這些“天朝上國”來使的規格,居然排在日本倭人和西洋紅毛夷使者之後,跟塞北的蠻夷酋長一個档次!

——諸位現代穿越者可沒覺得他們有啥“忍辱負重”可言,反倒認為這幫人是來乞討兼吃白飯的。偏偏他們分明都已經這般落魄了,還端著那副臭架子拿鼻孔看人……天底下有你們這麽求人的嗎?反正如今中國盛產皇帝,稱帝的沒有一萬也有幾千,就你們的那點兒地盤,還真不如人家一個部落的獵場那麽大呢!

於是,這些自視甚高的江南士子們,當場就怒不可遏,揮舞著拳頭吵嚷起來。誰知澳洲人那邊居然直接翻著白眼罵道:“……一群來討飯打秋風的破落戶,還敢這般吆三喝四?愛住就住,不住就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