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二十)(第3/9頁)

帶著這樣煩亂的心思,徐霞客在今天沒有繼續在東門市內閑逛,而是去了郊外的雲笈觀進香散心。

——臨高本地大名鼎鼎的“澳洲道長”,道號“盜泉子”的張應宸建設的“道教理事會”總部雲笈觀,位於臨高縣城以西五公裏的永慶觀舊址。這是一座始建於宋代的道觀,明代洪武年間,曾有道士曾道寧募款重修,弘治年間道觀毀於盜寇,正德年間由縣丞王錫再次募款重建。當穿越者來到此地之時,距離永慶觀的最後一次重建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年。道觀早已荒廢,建築物只留下石制的建基。

張應宸選中這裏首先是此地的地價便宜,不但比東門市低,比臨高縣城內也低。其次這裏距離縣城不算很遠,已經修通了道路,交通方便,又相對遠離鬧市比較清靜。此地的房屋地基保存完好,蓋房的成本不高。地基上還有不少古樹,整修之後是環境相當不錯。但由於宗教部門的經費總是不足,張應宸本人又長期在北方傳教,所以現在只完成了大殿、辦公間、道生宿舍、方丈室、藏經閣等一部分早期工程。

但即便如此,遠離了喧囂嘈雜的鬧市,走在環境清幽的道觀庭院裏,看著大殿墻壁上老君、張道陵、葛洪、陶弘景、孫思邈等人的半身像(就是學校裏那種掛走廊的畫),聽著觀內道生們的齊聲朗誦,還是讓徐霞客感覺心頭為之清凈了許多。回頭看看道觀門外的樹蔭下,零星散落著不少供人歇腳的石桌石椅,剛才道觀裏出來的香客,大半都在這邊拿出了茶果,悠閑地喝茶聊天,幾個老先生正在下棋,也有人玩紙牌的,或者在看報紙和雜志,還有人拉起了琴聲悠揚的二胡。

看著這一派閑適安逸的太平景象,徐霞客不禁感到心中塊壘全消,念頭瞬間通達——也罷,只要澳洲人能讓天下府縣盡皆如此安樂,縱然推崇雜學、以夷變夏,又如何呢?所謂的聖人之道,不就是為了天下安泰,百姓小康麽?如果以聖賢書治國的結果就是天下騷亂、民不聊生,這等禍國害民的學問,不要也罷!

然而,徐霞客這幾日的走馬觀花,其實僅僅是看到了臨高這地方光明與安樂的一面,卻不知道為了營造出這樣富足和繁榮的社會生活,同樣也無法避免各種各樣的剝削、壓迫和奉獻。

——任何一項偉大事業的走向成功,都離不開無數死亡與犧牲的殘酷血祭……

……

幽深的礦井裏,荼羅奮力揮出手裏的鎬,鎬頭撞擊著巖層,發出一聲悶響。

他全身赤條條的,上上下下都是汗,只有脖子上掛著一塊早就沒有毛的毛巾。一盞汽燈在側後方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在煤層上投下他拉長的身影。

荼羅吐出一口長氣,礦井的空氣汙濁難聞,但是他別無選擇。

他被送到這裏多久了?他不記得了,地下沒有白天和黑夜,他沒辦法計算過了多少日子。

他知道的是,跟他一起送來的二百多個各部落的人,現在只剩下他和阿洛。

阿洛和他是一個村子的,從小一起長大。後來在和相鄰部落的爭鬥中,他們被抓住了,然後被送到海邊一個寨子裏,在那裏有白皮膚的毛人把他們押上一艘比一百條劃艇還大的船。他把那條大船叫成黑船,因為他們被關在船裏一個黑屋子。一起關著的,有很多很多人,來自各個部落,大部分都跟他們一樣是部落的戰士,在各種各樣的情況下被抓來這裏。

荼羅上船以後第二天,他聽到風和波浪的聲音,感覺船身的顛簸,荼羅知道船在開動了,但是沒人知道他們要被送到哪裏去。

被關在黑船裏的時光很難熬,他們很多很多人擠在一起,幾乎沒有讓人可以躺下的地方,每天只有一些紅薯和一點點淡水。所有人都在嘔吐,黑船裏彌漫著難聞的氣味。每天都有人死去,死者和不能應聲的人很快被擡出去,荼羅聽到旁邊的人在說,他們一定是被丟到了海裏。

有人想逃出去,但是很快被那些兇殘的白皮膚毛人抓住,被活活的鞭撻至死。

阿洛每天都哭,想著阿媽,他每天都安慰阿洛。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人死去,黑船裏漸漸空了一點,他們可以躺下了。

忽然有一天,毛人打開了艙門,把他們趕出了黑船。

再一次看到太陽的時候,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擡起了手,遮住眼睛。

他們被趕下了船,搖搖晃晃的踏上陸地,一幫奇怪的穿著灰色衣服的短頭發的人接管了他們。他們講的話荼羅聽不懂,但是大概知道,他們這是被送到一個叫“三亞”的地方。

他們一起被安置在一個村子裏,然後分到了衣服,每天有東西吃。但是不能離開那個村子。特卡部落的阿其羅和幾個人想逃走,可是很快被抓了回來。阿其羅想要反抗,被短頭發的人用奇怪的雷電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