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崇禎四年的二十七個瞬間(十)(第2/3頁)

諸事艱難啊!

——雖然作為王鬥在亂世之中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錢,他親手建立的舜鄉軍經受住了各路敵人的考驗,不僅可以盤踞堡壘堅守,還能夠在野戰之中正面擊敗女真韃虜,堪稱是宣府第一流的精銳強兵。但就算是再怎麽彪悍善戰的軍隊,最起碼也要豐衣足食才能打仗……可是,他的舜鄉軍不是遼西的關寧軍,不僅甭想拿到每年幾百萬兩銀子的軍餉,反而要自備糧秣軍械來打仗,偶爾才能得到上面的一些接濟。

所以,王鬥的舜鄉軍不僅必須自力更生,甚至還得倒過來向上面繳納各種苛捐雜稅,真是豈有此理!

不過,即使處境如此困窘,王鬥暫時也還沒想要造反——雖然大明朝已經顯出種種病入膏肓的模樣,但是到底還是一個龐然大物,造反只有三分把握,卻要九死一生……當流寇的生存率顯然不如官軍高。

……

然而,供養王鬥手底下這支精兵所需要的開銷,光靠地裏這點兒枯黃幹癟的莊稼,肯定是指望不上的,上面也不可能撥下來多少款子。邊鎮一片戰火連綿,王鬥想要做生意也幾乎做不成,哪怕是“通韃”的叛國生意,也都被幾家晉商瓜分壟斷,外人根本插不進手。而宣府又不靠運河與大海,發展商業格外艱難。

目前能夠讓王鬥和舜鄉堡擺脫財政危機的唯一指望,就是埋藏在地下的銀礦——就在宣府的保安州境內,後世的涿鹿縣地方上,有著輝耀的相廣銀礦和欒莊的上井溝銀礦,儲量總和據說接近三百噸。

之前王鬥已經派人看過,眼下這些地方都還是荒無人煙,銀礦自然仍是無人知曉,所以在圈占那兩個地方開銀礦的過程之中,暫時還沒遇到什麽障礙。可問題是,且不說等到開出銀礦之後,以王鬥的這點兒身份背景,在各路權貴官宦的巧奪豪取之下,恐怕未必能夠保得住這個財源。就連此次開礦本身,也是成敗難料——那幾個銀礦都不是什麽露天富礦,開采成本極高,不僅需要挖掘至少十幾丈的深井,即使是出礦之後,還需要先把礦石用碓坊舂得極細,然後放入大桶中用水攪伴數百次,選取精華礦肉,最後才能投入銀爐燒煉,使用“灰吹法”提純出凈銀……期間消耗的人力物力可不是什麽小數目,而且開礦還需要消耗很多壯勞力,對於本來就因為兵禍連結而損失了大批壯丁的舜鄉堡來說,幾乎無異於雪上加霜。

幸好,最近有幾批流民湧入保安州,大多衣食無著,僥幸能找個幹苦力的活己經非常不錯,大多都已經開始賣兒賣女,甚至搶掠偷盜為生,最後恐怕會演變成暴民流寇——上述這樣的道理,明末的地方官基本都是明白的,所以急得跳腳,王鬥趁機站出來,包攬下了安置管理這些流民的工作,並且以此為理由敲了官府和縉紳一筆款子,這才獲得了開采銀礦的勞動力和啟動資金:這些流民只要有一口飯吃,讓他們幹什麽活都願意。而他們中的青壯男子被招募後,流民演變成暴民的機會就立時被消滅在了萌芽狀態。

眼下,王鬥派人秘密開采各處礦坑,都已經開始陸續出銀子了,第一批自己鑄造的餉銀也發到了士兵手裏——當然,像開礦熔煉這樣的大動靜,是不可能瞞過那些地頭蛇的。雖然在發了這一筆橫財之後,不知道接下來會惹出什麽麻煩,但在引來那些貪婪縉紳的垂涎之前,好歹也能讓王鬥和他的部下過個肥年。

唉,自己廣開財源是為補朝廷供應之不足,以及各級經手官員的所謂“漂沒”,卻未聞有軍隊靠經商開礦能維持戰鬥力之先例。後世那位小平同志在改革開放初期,要軍隊設法忍耐時,固然是允許軍隊經商,但也只是壓縮開支,可沒敢斷了軍隊的供給啊!這不是逼著我自謀財源當軍閥嗎?王鬥滿腔憤懣地想著。

帶著這樣紛亂的思緒,王鬥帶兵策馬進入了舜鄉堡,滿目盡是破爛的街道和房屋,以及面有菜色的行人。全堡的磚木結構房子也沒有幾間,其余的屋子都是些夯土墻壁、草棚房頂,有幾間草房外面是用白堊土刷的,那就是店鋪了——宣府邊鎮這樣的窮鄉僻壤,能有這等商業水平,就已經算是繁華了。

其中有一家銷售南北雜貨的鋪子,似乎是剛到了一批比較罕見的新鮮貨色,引來許多愛看熱鬧的七大姑八大姨過來圍觀,嘰嘰喳喳地評頭論足,家長裏短,嘮叨個沒完沒了……王鬥原本只是好奇地過去好了幾眼,但卻偶然注意到了貨架上的一樣東西,霎時間腦海中便如五雷轟頂,轟轟做響!

片刻後,王鬥揣著一盒從山東販來的卷煙,帶著滿心的困惑離開雜貨鋪子,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

“……文登香?!這是什麽牌子?等等,這卷煙牌子是什麽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在明朝的崇禎年間,這麽早的時候,中國就已經有卷煙了麽?我還以為最起碼得到晚清甚至民國呢!”